“顾茂延,你能力不小啊,上下勾连,使得如此简单的一起满门惨案,一审二审三审,毫无头绪。而今本官把你们提审到刑部,要看看你是如何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不把天理公道放在眼里的!”
顾茂延咬咬牙,狠狠心,都到了这个地步,就此服软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硬扛到底。
“海主事容学生陈情。完全是王家族人,与我顾家争夺上好水田不得,伺机诬告。那王秀才一家,明明是倭寇所害,非要栽赃给我,实在是冤枉啊!”
“倭寇所害!”海瑞冷笑一声,一拍惊堂木,“嘉靖四十年,兵部尚书、直浙总督胡部堂接连用兵,南直隶、浙北一带倭寇绝迹,哪里来的倭寇所害!”
“学生说错了,是山贼水盗所害。”顾茂延连忙改口道。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真当我大明刑部是你能够蝇营狗苟之地!快快招来,要是还敢狡辩挣扎,定要叫你看看王法的厉害!”
顾茂延低着头,心里盘算着利害关系。
旁边跪着的顾宗嗣抬起头,大声道:“我表伯父是徐阁老!”
海瑞眼睛一亮,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哦,你表伯父是徐阁老?可有详解?”
“我爹管徐阁老的娘亲,也就是徐府太夫人叫姑姑,亲姑姑。我爹是徐阁老亲表弟,徐阁老当然是我的表伯父。”
顾宗嗣生怕海瑞不清楚,讲解地特别清楚,旁边的顾茂延眼睛都眨瞎了也阻止不了他,最后只能开口。
“混账,刑部大堂岂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顾宗嗣直着脖子说道:“爹,我说错了吗?徐阁老是你亲表哥啊,是我的表伯父,没错啊。去哪里我都敢这么说。”
顾茂延气得脸色发青,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知好歹轻重的玩意啊。
自己一家是徐阁老的亲族,大家心知肚明,干嘛非要说出来?
有些事不必说,说出来反而有大麻烦。
海瑞一阵冷笑:“难怪你们二人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有依仗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要说是徐阁老的亲族,就是徐阁老本人,犯了王法,本官一样参他!
既然你们不知罪,来人,给我用刑!”
怎么说用刑就用刑呢!
顾茂延心里叫苦,完蛋,遇到头油盐不进的犟驴,还有可能是表哥的政敌!
你个孽子,叫你不要乱嚷嚷,你把窗户纸捅破了,他们就无所顾忌了!
衙役们对视一眼,都不敢动手。
海瑞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县官不如现管!
徐阁老太远了,不如眼前的海主事管用。
今天不打这两位,自己就得搭进去。
衙役们只好动手,把顾氏父子按倒在地,板子噼里啪啦打了上去。
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板子落在肉上并不痛。
可顾宗嗣那吃过这个苦头,才四五板子,伤到点皮肉就哭爹喊娘。
远处院门,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员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到顾氏父子在三十杖下终于认清现实,鼻涕眼泪地哀嚎着认罪。
转身甩开袖子就离开了。
他就是受徐阶举荐,上月从南京户部尚书入京补缺刑部尚书的黄光升。
下午,朱翊钧在西安门附近的统筹处,收到了详细消息。
徐渭在浙江任胡宗宪幕僚时,跟海瑞打过交代,知道他的性情。
“海瑞此人,最爱护贫苦百姓,也最恨劣绅贪官,一遇到乡绅百姓纷争,都是站在百姓那边。对百姓亲善礼遇,对乡绅苛刻峻紧,却难分是非曲直。这一点,很遭人非议。”
正义感爆棚,同情弱者的心态非常严重。
对于海瑞,朱翊钧暂且不去评论,他现在只能评估这件事的后果。
“海瑞在刑部大堂,让顾氏父子当堂认罪画押。此事就看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徐阁老怎么处置了。”
赵贞吉开口了:“徐少湖最爱惜自己的羽毛,一生好面子。顾宗嗣在公堂当众说出他与顾家的关系,徐少湖肯定会撇清关系的。”
爱惜羽毛?
好面子?
如此爱惜羽毛,好面子的徐阁老,是如何让徐家短短二三十年间,拥有二十四万亩(注一)良田的?
徐家虽然是诗书世家,可徐阶父亲也仅仅是一介县丞,祖父更没做过官。
徐家是在徐阶手里骤然发家的。
二十四万亩良田,好个爱惜羽毛的徐阁老!
注一:史书有说徐家拥有四十五万亩,有说二十四万亩,这里就按少的算吧,可也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