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骤然患了怪症,这是一件大事情,天大的事情。若说是什么确切的病症,倒也不尽然。
慕北易是这几日才有的,也不过乏力、浅眠、噩梦这等虚无缥缈的症候。
不像风热,也不像风寒。
他每夜噩梦时冷汗涔涔,梦见少时梦靥与直谏而死的言臣。他还梦见庄懿皇太后冰冷的尸身,梦见他亏待过的女人。
梦里是薛楚铃难产时的哭泣,枕春手心火烫的疤痕。还有莫惊鸿弥留时,看着他留恋的眼神。醒来时心跳宛如天雷鼓动,昼夜难以安寝。
枕春温水拧了帕子,轻轻擦拭着慕北易颈背上的冷汗,仔细点上了安息香。慕北易睡着了仍是蹙眉,哪怕枕春的扇子沾染了花露轻轻送了风,开窗透了深夜的清爽,也止不住他的噩梦。
冯唐掌着灯,小心翼翼站了过来,向枕春征询道:“娘娘您瞧着这症候,可要传太医。”
枕春轻咬下唇,声若蚊蝇:“梦中魔怔也说不得是什么病症,陛下这几日一顿不落的将太医院开的凝神汤喝了,也没见得大安。倘若是身子不爽,也不过一两日,怎会连着数日也是如此劳神。咱们陛下身体底子好,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瞧着样子……倒似心神不宁精神衰糜的缘故。”
“明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冯唐心中一动,忽然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
枕春敛裙蹙眉,款款起身。她将舌后轻含的苦丸一咬,那辛味立时窜遍口舌。忍着闷闷的苦,眸中却沉浸如水,声音清浅:“此事发得蹊跷,倒令人疑惑的。其实这梦魇之症,本宫近日也常常觉得。前日还梦见二哥哥的衣冠棺椁进宣武门,他忽然睁眼唤我一声小妹妹。醒来时满身冷汗涔涔,心中狂跳不止,十分难受。”说着也是身心疲惫,往红柱上轻靠,微微捂着心口叹惜。
冯唐便也觉得更奇怪:“这月正值佳期好节,风霜天清,怎么会发此症。娘娘,这怪力乱神之事奴才不敢胡说,陛下龙气厚重,又岂能有这样的症候?”
“本宫亦觉奇怪…若非天意,恐怕人为。”她略是吃力地立起身来,道,“女阁之中,娇贵仪与丽贵仪二人侍奉陛下起居,应叫她二人仔细查证才是。本宫……”枕春手软心疼,一口气提不上来,“本宫……”
“娘娘?”冯唐立时紧张起来。
“本宫……”枕春两个字半天说不出来,眼前一黑,跪跌在地,昏厥过去。
天子连日梦魇,明皇贵妃侍疾却无故昏厥,人事不省。
除了鬼神,也想不到旁的缘由了。
娇贵仪是司天台的女儿,恰逢此等事端,她想到的是占星。
樱桃就简单明了多了,她要搜宫。
樱桃与娇贵仪这一对双生似的美人儿,后宫但凡有眼色的人,都是不敢得罪的。
位分不高,出身卑微,也好相与。但二人但掌天子起居,便是能出入宸居,日日夜夜都能吹着枕头风的要职。好在娇贵仪聪明,樱桃敏慧,二人都是剔透玲珑的心。她们素无争执,还有几分相惜相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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