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友算得非常准,两天之前,两队风尘仆仆的骑士同时抵达长安城北城郭的城门——横门。
一队骑士送的是梁延年给天子的信,另一队送的是范明友给霍光的信。
这两队骑士出发的时间相差无几,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虽然走了不同的路,却都没有走驿路。
作为底层兵卒,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信,更不知道他们的袍泽弟兄在灵武城下杀得昏天黑地。
此时,酉时刚到,长安城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了下来。
但是因为冷风阵阵,所以行人早已经返家避寒,这北城郭那一条条闾巷渐渐安静了。
半个月前的那场大雪早就已经停了,这几日,天气非常好,时时能够看到日头和蓝天。
只有阴冷到照不到光的角落,还藏着一些丑陋的积雪和残冰。
在等待城门司马带人下来查验竹节时,这两队骑士不约而同看向了对方。
也许看出了对方也是千里迢迢从北地来的,虽然不相识,也都点头致意。
双方都自以为肩负着关系大汉安危的使命,所以眼神中都有自得的神色。
“你等这次跑了多远?”
“不远,我等跑了不过一千多里!”
“哈哈哈,我等也跑了一千多里。”
“这可是个苦差事,更别说还是在这要命的冬天了。”
“谁说不是呢,这塞北的风可像小刀子一样锋利啊。”
领头的两个骑士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城门司马打开城门,他们才停了下来。
城门司马查验了一番,双方的竹节都没有问题,于是就和身后的亭卒让开了一条路。
“各位走好,天暗路滑,小心脚下!”城门司马行了军礼说道。
“多谢!”两位领头骑士同时回礼说道。
“听说这长安城北城郭里有一咸亨酒肆,售卖的是宫里造出来的宣酒,明日我等要去试试。”
“那同去?”
“甚好,同去!”
说罢,两队骑士纵马冲入了长安城中。
最初,双方还沿着一条官道上一路向南,快要到未央宫的时候,其中的一队却折向了东边。
他们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了。
也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在北城郭的咸亨酒肆里相聚。
……
酉时一刻,未央宫的温室殿中,刘贺正在看印术室新印出来的。
这几卷是王式和夏侯胜新近校勘付梓的,底本正是刘贺当年在昌邑宫里默抄的版本。
虽然用的宣纸还有一些粗糙,但那与众不同的“书”的形制已经能让人眼前一亮了。
这几日,长安城很安静,安静得令人烦躁。
而刘贺烦躁的原因是他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坏,信讯全无。
临近年关,未央宫和长安城里有了年节的气氛,事情也逐渐少了下来。
大小朝议照常举行,尚书署的议事也没有停下,各个府衙也照开不误……
但是能干的公务仍然少了许多。
刘贺为了不让自己困在这焦虑当中,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些事情来做。
用纸写了对联分发给宫人张贴;发明了年糕这种吃食赏赐朝臣;开始琢磨起了鞭炮的事情;与霍成君耳鬓厮磨,一起商议如何给宫女上课。
再空出来的时间,就是在这温室殿里独自审阅这新印出来的儒经。
明年春天,就要和天下儒生辩经了。
到时候,这些新印出来的经书,会成为击溃他们的武器。
只是,那时候这朝堂上的局面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
……
刘贺看完了最后一册,就将其放在了桌上。
心中就想起了中的许多典故和人物。
周王、诸侯、公卿、士族……许许多多的人相互撕咬,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说是被血浸过史书也不为过。
而自己如今要面临的,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吗?
想到此处,刘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就又一次悬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未央卫尉王吉急促的声音。
“陛下,微臣未央卫尉王吉有要事上奏。”
“进来。”
“诺!”
王吉快步而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就将一个传信筒呈送到了天子面前。
“这是公车司马刚刚收到的羽檄,直接从北地郡灵武县送来的,微臣不敢怠慢,所以就擅自带来了。”
公车上书室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所收到的诏书要转交到御史大夫府,今日戴总不在,所以王吉才擅自做了决定。
灵武县?
刘贺对这个地名隐隐约约有一些印象,是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小城。
他带着疑惑拆开了传信筒,倒出了那份写在帛书上的军情急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