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了。”骨错总怕送开她,她便跑了似的,就是不肯松开怀抱。他对她,情不知所起,竟一往情深。
“要早些去堂前拜见公婆才是。”芷兮感到他怀抱的温暖与安全感,心中却还是隐隐怕着见吴娘子,终归,她自知,自己并不是婆婆心中儿媳的人选,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些战战兢兢、瞻前顾后,透着极度的不自信:“我自己梳的发髻,你帮我看看,还正么?妆,便不用点了。我也点不好。”
“我们家芷兮,不用妆扮,也是最美的。”骨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貌若天仙,本来此来,便是要看她梳妆,带她一起去拜见父母的,于是,恋恋不舍松开她,自己也坐正了,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说:“来,我与你画眉。”
画的是远山黛,正衬托芷兮那超逸脱俗、若即若离的韵致。
二人携手,到正殿堂前,吴夫子和吴娘子已坐在那里等着。
“起得这等晚,知道的呢,说你们是夫妻情深,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怠慢公婆呢”吴娘子这话说得蹊跷,她自是那个知道的,知道二人昨夜并未同房,正话反说,无非是指责芷兮怠慢之意。
“芷兮来迟,婆婆恕罪。”芷兮接过骨错递到她手间的茶盏,由骨错扶着,去给吴娘子奉茶,吴娘子执意不肯接,吴夫子便替她接了过去,好在芷兮也看不到。吴娘子只顾头扭向一边,四处张望。
这一望,也巧,门房那里来报:“漆吾邑勾余村,来了少夫人的亲戚,说是来贺喜的,本该参加昨日婚宴的,路上耽搁了,今早才到。”这通报,连芷兮都听得迷糊,正由吴娘子问了出来:“勾余村哪来什么亲戚?”
“来者是客,请进来吧”吴夫子还是重礼仪的,虽自己也和勾余村无甚瓜葛,总是远方来客,况又同邑,如此应道。
那来人,乡下人装束,裹着头巾,言谈却爽利,上了堂前,也不见怯,察言观色,先是看看和骨错并肩的芷兮,一身不张扬的素衣,眼睛一直闭着,虽然色貌上佳,却是个瞎的,又望望阶前的小麻,穿得绫罗绸缎、花枝招展,很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模样,便走上前去,径自拉了小麻的手,苦情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芷兮啊,你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我送你到……”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小麻一把甩开:“你拽谁呢,说谁是芷兮呢?”
“你不是安国公府的少夫人,芷兮么?”那乡下妇人,抬眼停了泪,惊奇地问她。
“那个瞎子,才是呢,”小麻并不恭敬地说:“我可没有这样的‘天上掉馅饼’的福气。”
那妇人,白思不得其解,堂堂安国公,娶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贵胄千金娶不得,竟非要娶这么个乡下的仆人,还是个瞎子。想虽这样想,然而,求人嘴短,她复又重新整理一下情绪,又小碎步跑到芷兮身前,拉起芷兮的手。那样子,活脱脱,像个跳梁小丑…..
“芷兮啊,你可是受了苦了吧,我,是你姑啊,”那妇人口口声声道:“当年,我托人,将你送去月婳赵家时,便是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没承想,你,你竟然,连我也看不到了……”
能看的时候,都看不到,更何况,真的不能看的时候呢?世事,便是这般。真情,总是难演的。不真,又何必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