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羹,咕嘟咕嘟慢慢炖开, 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缭绕在结庐室内,熏染着他那简陋却雅致的一笔一砚。炖好后,他给访陌和芷兮,各盛一碗,芷兮喝得格外香甜,喝完一碗,捧着碗冲他憨憨地笑,骨错便又给她盛一碗,直至锅中见了底,她却还似未饱,访陌忙将他那未动的一碗,推到她面前,说:“我这碗还未动,让给你。”
“你在家,锦衣玉食,自是不必稀罕这碗汤了,”芷兮不客气地接过,狼吞虎咽给自己找了个再合理不过的借口。
“骨错,我觉得,你有当厨子的天赋。”芷兮喝了满满一锅,意犹未尽,骨错和访陌,在一旁看着她毫无矫揉造作的模样,只是欣慰的笑。
“好!夫子回来了,我给他说,赶明儿起,我给古木荫的学子们,当厨子,好不好?”骨错与她说话,总以宠溺的口吻,让她感觉,似乎他认识她许久许久。其实,事实,也是如此。
翌日,赵访陌回京复父命,卢晚遇和陈子规走马上任,他们的高仕之路,给夫子的德高望重,又树了一面活招牌,古木荫求学之子,头一次人满为患。连昔日冷清得可以网罗麻雀的女舍前,都站满了排队缴费入学的平民小户女子。连勾余村青囊的十二草药女,都跑来瞧热闹。
吴娘子在提前支起的桌前,只管数钱,脸上乐开了花,只是一见到午间来喊他们去吃饭的吴骨错时,笑容便敛得紧紧的。
自此,墟里烟成了小厨房,桃花坞偌大的空地,成了天然的大食堂。吴骨错在林间支起一个一个木案板,一一盛上饭菜。滇儿带着采药女,也应他邀让,入了席。滇儿看着骨错端饭递水的模样,眼中噙满泪水:那已不是她记忆中密境中高高在上的狐族少主离与,而成了最朴实的一个乡间少农,能握锄、可掌厨,在人间洗手作羹汤。
忙碌完毕,骨错拿出他那把爱惜的古琴来,在溪水山色桃花间,为众人弹上一曲。但是,众人看他,他却只看芷兮。
当京城宫树灿烂,黄鹤低逐,达官贵人们,履着雨花霜露,宝玦夜坠珊瑚枝间之时,吴骨错正在乡间里陌,默默守护着他最珍视的人。
锄田耕种、牧鸭刈荆、捊柳作哨、市井鬻鸡鸭、籴米面,虚室朗诵,成了他,或者他和她,的日常。隐匿于喧噪的廛市朝堂之外,不问世间繁杂,不理家长里短,他们不争不抢地守护着这被续命之人本该拥有的静土:编筐,织麻,养蚕,种稻,鬻粮......山野村夫的活计,他们全会。
访陌常回,在庠序之间,他们是潜心修学的隐者;在乡野之间,他们是锄田刈荆的隐者。
平淡的流年,一眼一眸,一颦一笑,一望,便望穿了两载之余的光阴。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两年后的芷兮,终于明白,他送给她的字,下半句竟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