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男子汉,自己站不稳么,还让女子扶?”骨错对着赵孟墨说,回头又向身旁接了个空的荆芷兮问:“你不是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么,怎么现在,换个人,便不讲了?”
芷兮被他问得,莫名尴尬,放下手来,旁边两个丫鬟,忙接引后面的老太太和两位大房的老爷夫人。
“你懂什么,这叫尊卑!”赵孟墨莫名被骨错缴了面子,不屑道:“你们这蓬门陋室,自是没见识。”
“什么尊卑不尊卑的?!”樊文庆上来便将一个雪球,砸到了赵孟墨身上,笑着说:“来打雪仗!”
赵孟墨染一身冷白,从地上团起一手雪球来,刚要投,却听夫子摇响了铃:“虚室,上课!”众子都向虚室跑去。
“夫子,您就不能等我投了再喊?” 赵孟墨嘟着嘴抱怨,只好将雪又砸到了地上,樊文庆还回脸向他拌了个鬼笑:“谁要你来得晚,这是让我们等你的惩罚!”
众人坐定。
“赵孟墨,日上三竿起,何言见圣贤?冠礼因你误了时辰”夫子道:“该罚!起来背诵《礼记》学记第十八。背不过,不开礼。”
夫子果真是学究酸腐,对着这么多家长,该罚照罚,一丝不苟。
“吴骨错可是最末一个进虚室的,怎么不罚他?”赵孟墨胸无点墨、学无所成,自是不会,只好拿骨错出来当挡箭牌。
“国学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骨错站起来,信口拈来。
其他几个弟子,皆窃笑。旁边苏子介拉拉赵孟墨衣襟:“你这脑袋,还是不可雕也,连夫子都知道,不用背书来罚吴名,读书向来是难不倒他的。他读书读的那可是出神入化,夫子都未必比的上。”
“苏子介!”夫子道:“窃语,起立!罚!”
其余三人坐着,继续窃笑。
“卢晚遇!陈子规!樊文庆!虚室窃笑!起立,罚!”
一屋子人,都跟着站了起来,听训诫。家长坐在那里,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心里都在道:“这夫子,听闻**不堪,今日见了,倒是个板正厉害的!”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吴夫子一板一眼训诫道:“咱这乡间十里,我一个人,把家塾庠序都代了,盼着你们成器,你们倒好,嘻嘻哈哈,毫无正形。也罢,今日礼毕,弱冠之后,你们便也可顶天立地,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了,再也不用听我训诫。全体出列,礼起!”
罚着,罚着,便罚成了礼。
待加冠的六子,在父兄、夫子的引领下,进了古木荫后的宗祠,春雪中祭告天地、祖先,然后夫子为其依次加冠三次:
初加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表明被加冠者已成人,有了成人所应有的一切责任和权利;
二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表示从此可以保卫社稷疆土;
三加红中带黑的素冠,表示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三次加冠完成后,夫子于虚室设宴礼宾,名曰宴,却不过几盘点心、几杯苦茶。骨错还特意拿出自己的焦尾琴来,为众人演奏了一曲《广陵散》。
礼宾后,受冠者拜见母亲,然后由夫子宣读取“字”,代表今后自己在社会上有其尊严,但听夫子道:
“字,我几日前便为你们表在了五采笺中,不知诸位高堂可是有异议的?”
“能有什么异议,都是不识字的。”苏子介插嘴道:“再説,我们都叫了这么多天了?!全熟了,再改岂不别扭。”
“没大没小!”苏子介父亲呵斥他:“夫子讲话,就你话多。”
“所以,我叫‘子介’嘛”苏子介在父前卖颠,众人哄笑。
“不忍于‘芸芸以生,昧昧以死’…前者,正夫其所以生,后者,争夫其不虚生!”吴老夫子示意大家肃静, 摇头晃脑道。那些村民家长闻言,都面面相觑。
吴骨错趁众人喧哗无措,扯了扯夫子袖襟道:“你就不能说点‘人’话么?没看他们听不懂”
“不用你这个妖,教我怎么做人!”夫子不屑,甩开衣袖。
“人,总要活得明白些,才不枉此生!”吴骨错替父亲向众人解释了一遍,众人颔首。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夫子不理众人反应,像背书般径自自己说道:“我能教的,都教完了,明日起,你们不必再来古木荫虚室了。若还有心做学问,便去京城里开开眼界,进京赶考吧。或许还能入国学馆,做个翰林修士。”
礼毕。客散。雪止。
几位同窗的弱冠之子,依依不舍,又在桃花坞戏耍。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骨错扬起一捧雪,洒向空中,芷兮也捧起双手,将那散落的雪花接回去,看着它们在手心中融化,脸上的笑靥,醉了桃花。
“堆个雪人,可好?”骨错相邀,芷兮裂开嘴,笑了起来:“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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