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至此时,秦素终不免微红了眼眶,脑海中不住回思的,却是当年情景:
初回秦府时,为开办族学,她孤身于德晖堂前痛陈利弊,是秦彦婉与秦彦贞双双站了出来,为她张势;
菀芳园中,霍亭淑欺秦氏无人,以言语讥讽,又是秦彦贞第一个站了出来,挡在了秦素身前,接下了所有恶名;
当秦素带人回府挖开秦氏秘密、大闹德晖堂时,也是秦彦贞与秦彦婉二人,数次替秦素求情,而秦彦贞更是直言以对,在事后不惜顶撞太夫人,与秦彦柏当堂对质,为了秦素的未来而一力抗争。
或许于旁人而言,这些微帮助根本不值一提。可秦素却知道,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便是有人轻轻地问一声“你可安好”,那也是莫大的安慰,更何况在满府冷眼之中,唯有这姊妹几人,始终站在秦素的身边,护着她这个东院的小妹妹。
于秦素而言,这世上最大的恩情,便是这四面楚歌之中的一番回护。
再者说,她终究是欠了秦彦婉的。
那个在异国的星空下渐渐远去的背影,是她前世最温暖的回忆,便是为了这一些些的温暖,她也希望她们过得好。
她或许是个记仇的人,但同样地,她也绝不会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或许对所有人都不够好,但至少对秦彦婉她们,她是想要示以好意的。
她只希望,她的这一番情意,能够被秦彦婉她们感知到。
望着眼前这张亲切而明艳的脸庞,秦彦婉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无声一叹。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然彻底明白了秦素的心意。
秦素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她们好,而并非挟公主之威前来炫耀的。
身居高位,却依然对当年旧识一腔诚挚,不因身份的变化而有不同,甚至为了让姊妹们收下心意,不惜大费周张亲自出宫跑了一趟。
所谓赤子之心,秦素此刻的表现,算是诠释到了极致。
“既如此,二姊便收着罢。”秦彦贞拭了拭眼角,笑中带泪地说了一句。
秦彦棠虽没说话,然看向秦彦婉的神情亦是默许的。
秦素的态度如此真诚,若是坚拒不受,不免叫人寒心。
秦彦婉闻言,迟疑了一会,终是将那花笺与玉珮一同拿了起来,起身向秦素躬了躬身,哽咽道:“如此,谢过殿下。”
秦素立时笑靥如花,直令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几分。
“这样就对了。”她笑着说道,又故意皱眉:“你是不知道的,我开始时是有多么地忐忑,就怕你们不肯收。我可是连撒泼打滚的招数都备下了呢。”
众人闻言俱是笑了起来,秦彦婉便笑着拿手去点秦素:“瞧瞧你,这都快及笄了,还是这样顽皮。”
这温柔的语声,唤起了秦素的回忆。
在那极短的一刹,她几乎有些恍惚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与姊妹们欢言谈笑,迎着风、对着月,赏四时花、观天地色,俯仰便是几许春秋。
而此刻,她要见到她们,却要花费许多心思,用掉无数心机手段,才能得来与她们的一晤。分明便是亲骨肉,却不敢相认,个中滋味,委实令人愁肠百转、难以消解。
这怅惘的情绪,直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仍旧郁郁满怀。
秦素倚向车窗,掀开竹帘的一角,回首看去。
微斜的日影下,秦彦婉、秦彦贞与秦彦棠皆立在门边,遥遥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轻挥着手里的锦巾。
未几时,那锦巾落下,却是落在了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