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如鬼哭般的语声,在这空地之间回荡着,虽然极轻,却又格外清晰。
莫不离缓缓地垂下了头,看向了贺云啸。
那一刻,他那双冰冷的眼珠如凝结了一般,停落在贺云啸的身上,良久后,眸中忽似有流星飞坠,眩目而又凄迷:“我知道,你很好。”
那是在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语声,带着宽容与谅解,就像是在安抚着最为亲密的友人。
说罢此语,莫不离便转过身体、单膝点地,执起了贺云啸的手,语声清和若翩翩士子:“云宗,是真英雄。”
温柔地吐出了这句话,他根本就没多看哑奴一眼,只全神注视着贺云啸。
贺云啸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片落入口中,凉凉地滑过他的喉头,让他想起了烈酒割喉的滋味。
他舔了舔嘴唇,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当年纵马驰骋于疆场,以敌将之血,砺就掌下青锋。
“好痛……快……”叹息似地一声语罢,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个笑,双目圆睁,渐渐停止了呼吸。
雪落空谷,没有一丝风。
莫不离执着贺云啸的手,久久未动,掌心里那残余的温热,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去。
在他的身旁,萧水寒早已阖目而逝,尸体却仍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长剑,深深地没入了雪中。
直到死,他亦不曾向哑奴示弱半分。
“水宗,还是如从前一般桀骜啊。”莫不离像是笑了一下,只是却没成功。
那一刻,他的面容是扭曲的,那爆发的情绪似是要极力冲破千般桎梏,却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
良久后,莫不离的身体才略微动了动,抖落下了半身白雪。
“阿烈,你退下罢。”他说道,放下了贺云啸的手,将他的双眼轻轻阖上。
阿烈没说话,沉默地往后退了半步。
莫不离慢慢地站起身来,掸去袍摆雪渍,抬头看向了桓子澄。
那张矛盾重重的脸,在这一刻,已然失却了所有的表情,如若石雕。
桓子澄目注于他,拂了拂衣袖,启唇问道:“郎君可愿一谈?”
“郎君?”莫不离反问了一句,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咧开了嘴角,面上却无丁点笑意:“都督大人难道不该称吾一声郡王么?”
桓子澄忖度了片刻,颔首道:“吾有疑问,想请郡王解惑。”
却是从善如流,真的改了口。
“可。”莫不离很痛快地应下了,石雕般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
桓子澄微微颔首,淡声吩咐:“都退下吧,留哑叔一人即可。”停了停,又看向了秦素,神情转柔:“公主也留下罢。”
持节都督一声令下,再无人敢逆,鲁宗并旌宏等人俱皆退了下去,场中只剩下了五个人,分别是桓子澄、秦素、哑奴、莫不离与阿烈。
“周先生也留下罢。”桓子澄再度言道,向阿烈看了一眼。
阿烈没说话,只再度向后退了半步,立在了莫不离身后不远的位置。
看起来,就算桓子澄不说话,他也是绝不会离开的。
“甚好。”莫不离似是对这情形很满意,点了点头,又向四周环视一番,便将衣袖覆在手上,拭去了身旁一方大石上的雪,撩袍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