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身的半新不旧的绸缎长袍下显得更干瘦,活像是一个斗鸡一般仰着头。他修剪得对称整齐的胡子显得耀眼,裤子在膝盖的地方呈袋状凸起,旧了的鞋子也非常整洁。
之后纪然的注意力转移到空旷的屋里,空无一物的四壁、天花板上被石膏和湿气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壁画。
纪然却并没有看不起这个落魄的贵族的意思。面对男人的责难。
纪然拱手弯腰,两手在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触双手,做出了拜的动作。
眼前的男人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改变了态度。
庄园的主人对到访者上上下下瞧了一眼,说:
“请进吧!”他边说着边转身沿着走廊走,有一点轻微的跛脚,也不管纪然是不是跟上他了。他们经过很多空荡荡的房间,偶尔看见一些废弃不用的旧家具被丢在角落。天花板上垂吊着一些没有灯罩、灰蒙蒙的吊灯,看上去许久没有用过了。
这地方看来惟一在使用的是两扇弹簧门,直通大厅。
在这拱顶下开着一扇肮脏的窗户,向着后花园,窗户上面有几片木板取代了窗户纸。
“很漂亮的地方不是吗!”庄园的主人自嘲道。
他的口音很像关陕的人,或许是因为跛脚的关系,他的动作非常缓慢。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像是记不得两人为什么要走到那里去。
纪然做了个同意的表示,但庄园的主人没注意到。宽敞的大厅里的另一头有个壁炉,剩下一小段木头,没有使用。除了几张不成套的椅子、一张桌子、一个餐具柜、两座烛台和一副二胡之外,仅剩些小东西。但是在磨损的地毯上,远离窗外的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着上百本的书。
“这人的身份不一般,”纪然暗暗地想着,“毕竟一般人可不会有这么多书!”尤其是其中有许多手抄本和古版书。
在餐具柜里摸索了半天以后,庄园的主人带着一个酒盏和一瓶上好的女儿红回来。
“很漂亮的杯子。”纪然赞叹道,只为了随便找话说。
“只剩下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了。”
“这个别墅以前一定非常美丽壮观。”
“没错,没有哪个家族是长盛不衰的,有一天总会凋谢和死去。”他看着四周,似乎在遥想着从前这里存在过的东西,“一开始,财主找了个野蛮人来替他看守他的财宝,之后这野蛮人发了财,也成了财主,于是就起来压迫财宝的主人,抢走他的宝物。”他看看纪然,犹疑地说,“希望您了解我在说什么。”
“我完全了解,”纪然回答道,“您的风姿的确不像是一般人。”
庄园的主人做了个同意的手势,满意地微笑着。然后又跛着脚走到餐具柜前,找另一个杯子。
“我想,”他说,“我也要来杯酒。”
他们静静地举杯致意,像刚打完正确暗号的两个秘密会社的社员。然后,金石考究学家指指那堆书,又用拿着杯子的手做了个手势,像是刚准许纪然越过障碍去欣赏他的书。
“您其余的收藏都到哪去了?”
庄园的主人望着窗外,皱着眉,同样地反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