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知道我还是被封在学校里之后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但也无计可施。中间秦川跟我约着来了B大一次。校门前拦着路障,除了保安亭里的保卫,一个人影都没有,往常熙熙攘攘的人,就像隐遁去了似的。当时整个北京都是这样子,沉静空阔而紧张。我和秦川仿佛是那一刻唯一活动着的生命体,一点点靠近,贪婪地探知彼此存在的信息。
走到路障边缘,我们停了下来,中间大概还隔着20米的距离,我朝他挥挥手,他咧开嘴笑了。
“傻逼了吧?”
“讨厌!”
“又胖了!”
“讨厌!”
“看来还挺有精神头的啊!胖得底气都足了!”
“讨厌!”
“那我走了!”
“不要!”秦川佯装转身,我慌忙叫住了他。
我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春天很明媚,日光很柔软,我只觉得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还好吧?”还是秦川先开了口。
“嗯。”
“不错嘛,我以为你那点小胆儿,会吓得魂不守舍呢。”
“我很有种好不好!”
“哦,有种到我现在还记得你得急性胃炎那次,哭着抱住医生问会不会死。”
“少啰嗦!”我气红了脸,秦川说的是中考我跑步晕倒那次,当时第一个冲过来救我的,就是他。
“你可不要粗心大意啊,我奶奶老说二八月乱穿衣,现在就是容易着凉的时候,你早晚要添衣服。”
“我懂啦,现在还穿绒衣呐!”
“要是封校有了缓儿,立刻回家!”
“我知道!这次一分钟都不拖延!”
“有什么想吃想喝的跟我说,我给你送。”
“送不进来,”我指指门卫,“什么都拦在外头了。”
“靠!这么严?”
“特别严,你想,现在是封校状态,要是万一传进来,不直接变疫区了!”
“那学校里头没有疑似病例什么的了吧?”
“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
“还是要小心,有潜伏期!”
“你都懂潜伏期了。”我咯咯笑起来,总觉得这么细心叮咛的样子和秦川不搭。
“滚!我走了,不跟你聊闲篇儿。”
“你怎么来的?”我突然想起来问。
“坐公交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坐公交!”我惊叫起来,“那多危险啊!最人杂细菌多的地方就是公交你知不知道!我真服了你!瞧你刚才说我说得头头是道,敢情还是什么都不懂!口罩呢?你戴口罩了吗?”
“没啊……那么闷,戴上喘不过气。”
“秦川!”
我怒吼的声音把在传达室睡觉的保安都惊了起来,他疑惑地推开门,看看站在路障线两端的我们,挥挥手说:“干什么的?你学生吧?快回校!在校门口闹什么闹,不怕得**啊!”
“这就走,这就走,”我跟保安求情,“秦川,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转身跑回宿舍,从抽屉里翻出我爸给我的12层口罩,又跑到校门口。保安还在很警惕地盯着秦川,我喘着粗气:“您帮我把这个递给他吧。”
“不行,校内外不能递东西!”保安果断拒绝。
“哎呀算了,我不要!”秦川不合时宜地说。
“你闭嘴!”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求保安,“求您了,他出门没带口罩……”
“不行!”
“得了得了,你扔出来,我接着。”秦川朝我招手。
“好!你接住了!”
不等保安反应,我就往前跑了几步,把口罩扔了出去。秦川接住口罩,刚要往兜里揣,就被我叫住。
“戴上!”
“上车再说。”
“现在就戴!快!”
“真烦!”秦川不耐烦地戴上,看他裹着12层的白纱布口罩的暴躁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走了!你小心!”
“你也是!下车洗手!”
“知道了!啰嗦死了!”秦川咆哮起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秦川渐渐走远,总算放下了心,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个12层的口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