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它也不是吗?”站在屋檐下的西凉兵伸出环首刀,虚指着她的肚腹,同心的脸上便全然都是绝望了。
“……畜生!畜生!!!”
阿谦趴在房顶上,手里握着那柄匕首,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他似乎想起了陆郎君教他的那点用剑的知识,但除了需要用尽全力刺进去之外,似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他觉得他记住的那一点就够用了。
他能成为陆郎君那样的英雄吗?
当那个西凉兵一步步从屋檐下走出,将后背展露给这个孩子的时候,阿谦想,他可能无法成为陆郎君那样的英雄。
但有些事,原本不必一定得是英雄,才能做。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从屋檐上爬起来,冲着西凉兵扑了下去!
那个西凉兵的哀嚎声如野狼一般,令所有士兵为之一惊,于是有人便满脸怒意地准备走进那个院落,想要看一看,这条巷子里究竟还藏了哪个胆敢反抗的虫豸。
但他还没来得及登门,注意力就被巷口另一端出现的人影吸引过去了。
太阳又西斜了一点,他身后一轮长安落日,因而看不清模样,只觉是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周身都好像被浓稠的金红光辉包裹住一般。
两名守在巷口的西凉兵立刻拔刀上前,但几乎未见那个少年有什么动作,那两人便倒下了。
……不,他还是有动作的,他甩了一下手中的长剑。每一个看到这个细微动作的西凉人都意识到,他在甩净剑上的血珠。
于是那些还在费力地将一家家一户户吊起来的西凉兵暂时中止了他们的任务,纷纷呼喝着拔出了武器,五人一伍,十人一伙,藤牌兵在前,刀兵在后,小心翼翼地准备迎向这个强敌——
“你们信什么吗?”那个少年突然说。
他的嗓子沙哑得很,几乎快要讲不出话来,落在耳边却又轻又冷,听得人在这样一个血脉偾张的下午无端打了个寒战。
“不管信点什么,”他说,“快祈祷吧。”
其实这个少年剑客有点不讲道理,因为他并没有给那些西凉兵祈祷的时间,他的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从金红色的光晕里脱了出来,轻轻巧巧,似乎还带着一道金红的流光——
离得近了才知道,那并非什么金红色的流光,那只是血光而已,肆无忌惮地抛洒在半空中时,被夕阳一照,竟然也能映出那样美丽的色泽。
只是片刻之间,几十人竟被屠戮殆尽。
因而最后一个西凉兵无心再去欣赏那金红的弧光,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甚至在涕泪横流之际,喃喃地念出了他唯一想起的人:“阿母——”
对面那张苍白而憔悴的少年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嘲讽般的微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笑他这样打了十几年仗的马贼也会害怕吗?还是笑他这样的人也有……
他没想得很明白,因为那个少年剑客没留给他想明白的时间。
巷子里横七竖八几十具尸体,从西面的巷子口到东面的巷子尾。一眼望去,特别陌生,她再怎么夸张的梦里都不会有这一幕,不会有这些西凉兵的尸体,更不会有那些飘飘荡荡挂在门前,树上,屋后,仿佛正在看她的人。
她愣了一小会儿,便为一户院落中的哭声所吸引了去。
……那是同心,她弯不下腰,索性就坐在了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那样绝望而痛苦地望着她。
“阿谦……阿谦……”
她似乎说不完一句话,但陆悬鱼看了一眼那柄带血的匕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英雄,”
陆悬鱼花了很久的时间,几乎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话一字一句地说完。
“你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