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从梦中醒来时,感觉浑身都在疼。
她躺在女兵为她铺就的草席上,眼睛盯着一只快速爬过的小东西。
那东西灰蒙蒙的,从草席下面爬出来,片刻就进了门口的那片阴影中,短暂地隐藏住了身形。
但并不算严丝合缝的门板缝隙太大,于是漏进来的阳光也颇多。
风向忽然变了,外面刮进来一股腥臭气。她原以为鼻子已经彻底习惯了的,但此时忍不住又皱皱眉。
那只小东西很显然被这股腥风吸引了去,匆匆忙忙地从阴影里又爬进了阳光下,最终钻了出去。
它要去向一片膏腴之地,那里有数不清的食物——深秋最后的蚊蝇都聚集在这里了,它们嗡嗡叫着,盘旋着,引来各路为了过冬而不停进食的饕餮客。
这真是奢侈的大餐,无论是对蚊蝇而言,还是对还未钻入地里的各种爬行动物而言,亦或者是那些乌鸦而言。
陆白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座范城。
城墙上新加固过的女墙一段接一段地被打个粉碎,被她认为坚不可摧的夯土在投石机频繁的投掷下先是被打出印记,而后是裂痕,终于在某一块石头砸上去时,黄土四溅。
民夫上前修补过,但用途不大。
荀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石头,那么多工匠,夜以继日地扔石头,每当一块石头砸准了,接下来总有三五块石头会砸在同一个点上,因此民夫上去修补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一不小心就跟着黄土一起被砸个粉碎。
没有了女墙的保护,城墙上的士兵逐渐显露在冀州军的眼前,冀州人爬上云梯车射箭时,又射伤射死了许多人。
他们被一个个抬下来,放在城墙下,先受伤的人被安置在草席上,尚能得到一丝温暖,后受伤的人也想躺在草席上,可是一张张用过的草席被鲜血浸透了,再躺上去竟然比土地还要冷。
于是他们改变了主意,不如就直接躺在地上。
陆白走过他们时,见到其中有的人仍能恹恹地同她点一点头,行一个很不标准的礼,有的人便被民夫毫不客气地拉到平板车上去了。
她继续向上走,见到了眼窝深陷的张超。
他坐在台阶的半腰处,那里一般来说很安全。
但除了城墙下方的投掷死角之外,无论哪里都要看命。比如张超军中某个兖州兵换班后坐在台阶上喘一口气,一块十几斤的石头就从天而降了。
那可能也不是荀谌的命令,而是某个冀州工匠精益求精,要调校投石机的距离和角度,他投掷出了这一块石头后就没动静了。
对面阵地静悄悄的,有人三三俩俩地围着那架投石机,也许是因为这次投掷很不满意,在讨论怎么继续调整力度,但总归不怎么紧张。
而这边的城墙下,有人匆忙地跑过来,脚步又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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