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立刻有人大吵大嚷起来——那是军法吗?不错,他们被塞进来时,军法官早就三令五申地警告过他们,入夜后若有急情,必须报给巡逻兵士知晓,否则只许待在窝棚里,谁也不许夜间私自外出游荡,违令者杀。
在陆廉带回了那近千颗头颅时,军法官又过来巡查了一次,这次他不必再多说,只要伸出手,指一指外面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大半青州兵就被震慑住了。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人心存侥幸,觉得那只是杀鸡儆猴。
他们已经降服于这位将军了,他们不曾反叛啊!主君变了,他们照旧要打仗,那出去抢点粮米,顺便掠几个妇人来,算什么大事呢?
她寻了那一营的错处,只是为了要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罢了。
但也有人心里惶恐得很,只觉得陆廉今日杀了一营的降卒,明日会不会再杀一营?他们要是没点决断,恐怕就要被她杀个尽绝了!
在这样混沌的恐惧与侥幸间,他们哪里想得起什么军法!
那个被射死的青州兵的同伙一下子暴怒起来,叫嚷着就冲了出去!
箭塔上一下子也嘈杂起来,有人在高声呼喊什么,又有人齐声应和。
不过片刻,拉开弩机的声音就从一座箭塔开始,蔓延到了这一营的其他几座箭塔上。
……陆廉真是有钱啊,有人这样感慨,这样的弩拿来看守他们,竟然不是装装样子,而是当真有这么多把!
但他只会感慨那许多把弩,却想不到别的什么。
拉开机扩,放入弩矢,瞄准望山,拉下悬刀——弩这东西贵是贵,好也是真好,但慢也是真的慢,弩手总得慢慢填充弩·矢,他们正可以跑出去,振臂高呼!趁着夜色,逃出营寨!
那是个有主意的老兵,那个死去的士兵正是他最倚重的兄弟,他们原本就计划这样一件大事,谁不知道他们青州人最是齐心,最是有血性的!陆廉既然待他们这样刻薄,他——!
有许多道寒光从天而降,打断了他这些了不得的想法。
那些弩手站在他看不清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拉动了悬刀,一支又一支的弩矢停也不停地向他而来。
有许多人隔着窝棚缝隙,悄悄地往外看。
另一群青州兵沉默地拖走了那些尸体,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股一股的鲜血从那十几具还在痉挛的尸体上涌出,洇湿了这条路。
再也没有高呼、咆哮、吵嚷的降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藏着眼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些箭塔上的看守也沉默了,听不到他们的言语声,于是好像他们都隐身在黑夜里了。
但降卒们知道他们还在。
因为在他们头顶上,他们能听到清晰的拉动机扩,填充弩矢的声音。
这样的事在其他几座营地里也有发生,但终究没有变成大规模的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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