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手下的一个头目进帐,并告知了并州骑兵的动向时,蹋顿一面继续吃,一面含糊地问:“陆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蹋顿将刀子丢在一旁,一面唤奴隶端盆来,一面同自己手下聊了起来。
“我取道官渡,避她一头,她便以为我怕了。”
“也说不定是想为那些兖州人做主,”头目笑道,“人人都说她是个活圣人哪!”
“什么圣人,就是个任性的小姑娘罢了,”蹋顿不以为然,“她若输上几场,还能不能当这个活圣人?”
“自然是不能的,”头目说,“但她未尝一败。”
这句话起了作用,蹋顿将那双粗大而布满茧子的手从盆里捞起,从一旁取了细布,沉默不语地擦拭着。
他看起来很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但细布丢进盆里时还是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陆廉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圣人还是小人,对蹋顿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但她有百战不败的名声,这就很有意义了。
这是一道人人都不想面对,但必须要面对的沟壑,但跨过去的一霎时,就不仅仅是跨过一道沟壑了——那就是名垂青史!打败陆廉,就打败了此世无双的名将!
头目看了看他的神色,犹豫又犹豫,还是决定开口。
……被单于骂一顿没什么,但对上陆廉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魁头和骞曼当初也嚷嚷过自己是檀石槐的子孙,日夜兼程越过他们南下扑进东郡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劲头大有斩了陆廉热热身的架势!
现在怎么样了,还不是死的死,废的废,夹着尾巴回草原了?
……所以这事,不能太要面子!
“单于,要不咱们暂避一避?”
蹋顿紧紧皱眉,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但那隐隐藏着怒气的眉宇忽然又舒展开了。
“我怕陆廉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吓得跪在地上,甚至特意将屁股撅高等着他上脚的头目,“我怕陆廉吗?”
没等面前这个汉子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句话,蹋顿又开口了。
“我当然怕啊!”他嚷道,“咱们避她一头!明日就起营!明日就起营!咱们躲回河内去!”
头目吓傻了,偷偷地抬头,想看看自家大单于到底犯了什么毛病,还是自暴自弃不做人了——但大单于看起来根本没有自暴自弃的神色。
他嚷过之后就静了下来,神色淡然地望着帐外。
乌桓军出征之前,他曾去邺城觐见过袁公,袁公欣悦,亦以酒宴款待了他,席间也有许多河北名士,都待他和颜悦色。但他印象最深的是席间谈起陆廉,有位姿容俊秀的年轻文士笑着说,陆廉也未必是不可战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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