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清净美丽的池水竟然这样可怕?!
……是哪里伸出来那么多无形的手,要将她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要紧,这条路即使痛苦了一些,痛苦得超出她的想象,她也心甘情愿,她已经同她的夫君约定好了,她一点也不怜惜她的生命!
她是应当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涌入的只有恐惧?只有恐惧?只有恐惧?!
那永无休止的黑暗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化作了许多色彩的光芒,在她的眼前窜来窜去,它们忽然变成了她哭泣的母亲,忽然变成了怨愤的婆母,忽然又变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郎君。
她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一个,抓住哪一个都好!
可是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她在黑暗,静谧,深邃的池水逐渐死亡,没有人陪在她身边,没有人向她伸出手——
她只有自己啊,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啊!
身体深处最怯懦的那一部分在疯狂地求救,疯狂地挣扎,想要告诉她,她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她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她的父母那样疼爱她,给了她那样好的容貌,那样好的培养,她应当活下去啊!
她的双手想要挣扎,想要扑腾,想要活下去——但她又竭尽全力地告诉她自己:她是个忠贞而有德行的女人,她绝不会偷生!绝不会!
有什么东西游到了她的身边,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衣领。
下一刻,她被一股大力托着,浮出了水面。
陆悬鱼觉得,正常人是理解不了这位新妇为啥想不开的。
不用说以汉朝人的观点来看,哪怕就是现代人,其中很多人也不能理解她的举动。
这位新妇年轻貌美有贤名,阶级跨越从商人中产之家一跃嫁给了市长儿子(其实按照汉朝行政区域和官阶划分来说,郡守是两千石的高官,说是省长也不过分啊!),新郎虽然姿色不过清秀,但胜在年轻啊!而且看言行举止就知道是个小心翼翼的妻管严,没进门就彻底被新娘给降服了。再看看这个亭台楼阁,这清幽竹林,想想看啊!翻出去是皖城,再出门不过百里路,那就是遍地骸骨无人收的合肥啊!
她拍了拍新妇的后背,于是这位美人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了一滩水。
“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就好了,”陆悬鱼体贴地边说边看看那滩水,“水质还行,以前我下水时……”
新妇转过头来,用一双红了的眼睛盯着她。
……就算红了眼,而且脸上的妆也都卸在水池里了,但还是个美人。
“将军何必救我?”
“……为什么不救?”
素颜美人的眼圈里落下泪来,“我心已有归处,与他约定黄泉相见,不违誓言!”
“……你,”陆悬鱼犹豫着问道,“你知道‘黄泉’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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