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集句。”韩冈又摇头,“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有哪位古人写过?”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旁皱起眉头,只两句就已经感觉不同凡俗,怎么没被自己父亲整理起来,“没听过。是绝句?”
“七绝。”韩冈点头,翻开带过来的抄本,从里面拿出一页字纸来,纸页中央有四句,“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个绿字,用的尤其好。”
“不会啊。不是随笔应酬的,怎么会不留草稿?”王旁越的疑惑起来,这诗水平不低……应该说是很高,就是自家父亲写了一辈子的诗,也没多少,正常是不会遗漏的,何况自家父亲的记性,还是有名的过目不忘的,“真是奇怪了,玉昆,信带来了吗?”
韩冈摇摇头,皱起眉,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岳父的这封信,也不知丢哪里了。正是没处找,才过来说的,不然前两天就让人把信带来了。”
王旁狐疑的盯着韩冈,心中的疑惑就像庐山的云雾,一重紧接一重,浓得化不开,“当真是先君所拟?”
韩冈嘿的一声,“除了岳父,还能有谁写出来?”
王旁的眉头可以打结了。
再多看几眼这诗,的确是他父亲的风格,不过内容对不上啊。
写的分明是离开江南上京,从瓜州渡过长江时的心情。可王旁有印象的几次上京,哪一次都与诗中的春风对不上号。
最近的这一回?不说季节,这一回过江后就上了列车,有写信的时间都到京师了。
是先帝中风后的那一次?但那可是数九寒天,天寒地冻。
还是第二次为相的那一回?那也不是春天。
除去这三次上京,再往前,可就是熙宁初年了,意气奋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会有‘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感怀。
继续往前追溯,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一是晚年的风格,早些年的风格,却不是这个路数。
王旁怎么想,都觉得每一条说得通,心里烦了,就问韩冈,“到底是什么时候给玉昆你寄的信?”连口气都变了。
韩冈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不太清楚了,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上一回见外官,怎么看怎么面熟,就是想不起人名。不小心就沉了脸,倒把人吓得直哆嗦。”
韩冈打着哈哈,王旁就瞪着眼看他。韩冈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回去。
王旁也只能干瞪眼了。韩冈一推干净,谁能拿他有办法?
回头再看韩冈带来的这诗,王旁越看越确定是父亲的风格。文字朴实,炼字却精到,一个绿字当真是凡脱俗,江南之忆无过于此,在王旁整理出来的近两千篇诗文中,都是能排在前十甚至前三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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