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宝钦窝在这十尺见方的船舱已有七日。
七公主送嫁的队伍挤了两条大船,随行的下人数以百计,嫁妆更是装满了货舱,压得两条船都沉沉的。
说起来,她而今的身份不过是陪嫁的媵妾,能有这么个独立的船舱已经该心满意足了。但宝钦还是觉得心里憋屈。
门口有低低的脚步声传来,尔后是侍女雅兰的声音,“小姐身子可好了些,奴婢方才去领了些水果来,您要不要起来用一些?”
雅兰是七公主身边的嬷嬷安排下来的,温柔和善,对她这个毫不起眼的媵妾也恭恭敬敬。
宝钦身边原本有两个丫鬟伺候的,都是刑家的家生子,说起来都值得信任。但临行前师兄还是咬咬牙,设了个局将她们弄走了,最后换上的,是七公主的人。如此一来,等到了秦国,便再无一人知晓她的身份了。
想到此处,宝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起嘴角想努力地笑一笑,却只觉乏力。
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前一个月还征战沙场、风光无限的钟小将军竟然落到改名换姓给人做媵妾的地步,而且,她侍奉的对象,还是这些年来战得不死不休的秦国君王。
“小姐——”雅兰听不到屋里的回应,生怕她又像上回一般晕倒在船舱里,声音又大了些,手也忍不住敲上了舱门。
宝钦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外头应了一声,又道:“不必了,我有些乏,先睡会儿。”
虽说走了七日,但终究还在郑国境内,若是老天不开眼让她被什么人认了出来,那这么久的谋划和隐忍岂不是成了笑话。更何况,此次诈死离国,还有一大批昔日旧部帮忙,若是她出了什么差池,势必要连累京中的故友。
宝钦狠狠拍了一击床板,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心中久藏的怨愤也在这一掌中悉数发泄了出来。
可恨那郑国昏君,听信小人谗言,不辨是非、不分好歹,竟不顾边疆安危,污蔑功臣,引得敌军入侵,举国不安;更恨那无耻奸臣,为一己私利,与虎谋皮,将郑国这大好江山,白白地送与旁人。
若她尚在虹谷关,携钟家余威振臂一呼,自有千万将士不惜性命,浴血奋战,只为保护这郑国的河山。
说什么叛国、贪墨,真真地可笑。若非当初钟父沙场殉国,若非时局凶险,她一个女儿家,怎会临危受命,素手握起这大郑国的西北军。
就算她自幼当做男儿一般教养长大,可骨子里却依旧是个弱女子,钟父一辈子所期望的,也不过是待她及笄后恢复她的女儿身,再为她找个敦厚温和的男子嫁了,从此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那昏君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她一介女流,就算投了秦国去,又能得什么好?
好吧,就算那昏君不知她的女儿身份,可单凭几封书信就定她的罪,那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征战、把性命拴在马背上的将士们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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