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建文帝宫中旧人大都不在,只有一位老宦官还活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老僧是否为建文帝,只需一验便知。方法就是让老僧脱去左脚鞋袜。老宦官一见老僧的脚底板,登时抱脚痛哭,确信那老僧就是建文帝。”
“原来,老宦官当年曾在宫中为建文帝侍浴,知道建文帝左脚板心上有一颗黑痣。见老僧左脚上恰好有一颗,而且位置和大小都一模一样,因此老宦官断定是建文帝无疑。有了这个鉴定,朝廷也就善待老僧,将他留在宫中奉养。不出两年,老僧圆寂。”
将《碧里杂存》一书中的记载一口气讲完,水墨恒稍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这终究只是传说,况且《碧里杂存》不被正史、也不被当世人认可,都只将它当作野史,可信度并不高。依我判断,建文帝并没有回京,而是客死他乡。”
朱翊钧听得津津有味,问:“先生的意思是,建文帝死在广西莫氏山中?那具骸骨便是他的遗体?”
“极有可能。”
“嗯。”朱翊钧也点点头,继而叹息一声,情绪激动地说,“我要是建文帝,既逃出宫里,当了和尚,就绝不会再回到这鸟笼子一般的紫禁城。”
水墨恒一惊非小,连忙抚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想。你可是威加四海的太平天子。”
“太平天子?”朱翊钧轻轻“哼”了一声,过不去那坎儿,“傀儡天子还差不多!”
水墨恒又是一惊:“请皇上恕罪!我不该讲建文帝的故事,他的故事充满了灰色调。”
朱翊钧不以为然道:“先生何罪之有?又与建文帝的故事何干?先生给朕讲他的故事,只是为了让朕放松放松,同时让朕明白江山不易,不能荒废。朕不过一时伤感罢了,若真想当和尚、出宫不回来,就不会如此害怕娘亲废掉朕的帝位,是不是?”
“皇上言之有理。”水墨恒笑了,问道,“那皇上的心情,现在好些了没?”
“好多了,一见到先生,心情就好些。哦,对了,”朱翊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天在云台,张先生说找你聊聊,这两天好像也没找过你吧?”
水墨恒点头道是。
“先生也没找过他?”
“没有。”
“难道张先生只是随口一说?”
“应该也不是吧,或许等着我去找他。”
“那先生为何不去?”
水墨恒感慨地说道:“有些问题越解释越复杂,交给时间更好。就像皇上此时此刻的心情,越想可能越觉得不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会慢慢释怀。”
“有道理。”
正在这时,门外一名当值太监尖声尖气地奏道:“启禀万岁爷,冯公公来了。”
“请进。”朱翊钧立即肃容。自从冯保将大内洗牌后,感觉见了他心里总有几分怯意,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言,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冯保进来。
朱翊钧瞟了一眼,见他手中捧着奏匣,履行义务般地问:“今日有何重要的奏本?”
“有内阁首辅张先生呈上的一道疏。”
“什么疏?”
“《慎起居》。”
听到这三个字,水墨恒恍然顿悟般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心想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这《罪己诏》的事儿,皇上还没缓过神呢。
果然,朱翊钧脸色一沉,十分厌烦的神情,不悦道:“还是这破事儿,简直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