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锤子闻言,慌忙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件棉衣来。
戚继光接过,抖开给张居正看。
只见这件棉衣到处都是撕烂的窟窿,棉花有一搭没一搭的,一块儿有一块儿没有,有的成球有的稀稀拉拉。再仔细一看那些棉花,都是成黄黑色,有些还发了霉。
“这是谁的破烂棉衣?”张居正心头一凛,感觉不妙。
“请问首辅大人,这棉衣怎么样?”
“烂货。”张居正直接给了两个字。
“说得好!可是,这便是咱蓟镇所有士兵刚刚换季的棉衣。”戚继光满腔怒火,“是杨兆大人分配给咱们的。”
“今年刚换季的?怎么会这般破旧?”张居正疑惑地伸手,捏了捏棉衣,不安地问道,“穿这样的棉衣,长城上的士兵如何抵御寒风冷雪?”
“这一连几天的暴风雪,通往长城的路都断了,不说京城的官员都可以围炉取暖煮酒冲寒,就是一般的普通百姓,也能坐在炕头上享受天伦之乐。”戚继光义愤填膺地说。
“是,是,是。”张居正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但唯有咱的士兵,还在守护长城,城内雪深一尺,长城上就会雪高一丈。如果说城内胡同口的寒风能割下人的耳朵,那么长城上的北风,就能推墙墙倒催山山崩。”
“没错,没错。”
“昨儿,我好不容易打通雪路,有心到古北口看望守卫长城的士兵,一看到他们身穿的棉衣都被北风撕烂了。这些士兵都是从浙江招募来的客兵,本就没有北方士兵抗冻,再加上这么一件烂棉衣,与赤身**站在滴水成冰的长城上守卫没啥区别。”
“穿这衣服怎么成?”张居正一头黑线,帮衬道。其实,心里在想着另一番对话。
“叔大兄,你也知道,咱戚继光训练的客兵,军纪严明,都是宁可前进半步死,也绝不后退半步生的硬角儿,再冷的天,他们也不敢玩忽职守。就因为这样,仅昨天一天,古北口上就冻死了十六名士兵。”戚继光说着说着,喉头哽咽起来。
“什么?”张居正大惊失色,豁然站起。
“冻死了十六个啊!那可都是咱手下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啊!如果不是这等劣质的棉衣,他们怎么可能死得这么惨?”戚继光两泡热泪在他眼圈儿里打转。
张居正认识他十来年,只知道他浑身是胆,自上而下,往外透着一股英武刚猛之气,绝对是个统驭千军万马的英雄人物,何曾见过如此动情的一面?
张居正眼中立马儿闪现出风雪加交的长城上十六具冻得僵直的尸体……
他扶着茶杯的手颤抖起来,突然,猛地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掷。
只听“咣当”一声!
张居正近似咆哮地吼道:“真是岂有此理!此责不追,我枉为首辅!”
客厅里有四个人。张居正,戚继光,李锤子,古龙。一时间,余下三个全被张居正的盛怒震慑住了。
古龙还好,他不止一次见过张居正发火。
戚继光心中本还有诸多愤怒要一一控诉,见张居正怒不可遏,反倒哑口无言。
张居正稳了稳情绪,不断地敲打自己的脑门儿,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百般后悔的样,喃喃地说道:“原来是真的,原来那个妖孽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