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勇敢的人,大明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高拱不喜欢,让他闲居在家,为何张居正也不喜欢呢?
水墨恒想知道。
只听张居正回道:“我不准备启用海瑞。”
“为什么?”
“高拱主持国政时,曾命令巡按御史考察这位海大人,御史到了他家,见他房屋居舍冷清简陋,吃饭时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一个。”
“这不正是清廉的好官儿吗?”
“做官做成这样,在我眼中,那是不懂得变通之道,更不懂得‘水至清则无鱼’这个简单的道理。”
“听说海大人断案时不注重调查,通常与其冤屈兄长,宁愿冤屈弟弟;与其冤屈叔伯,宁愿冤屈侄子;与其冤屈贫民,宁愿冤屈富民;与其冤屈愚直,宁愿冤屈刁顽;与其冤屈小民,宁愿冤屈乡宦……可有此事?”水墨恒兴致勃勃地问。
“可不?海大人断案,完全意气用事,民间官司到他手中,压根儿不问什么青红皂白是非曲直,总是有钱人败诉。”提及这个,张居正更来劲儿,滔滔不绝:
“催交赋税也一样,穷人交不起,一概免除,然后将其欠额分摊到富户头上,搞得地方缙绅怨气沸腾。你想,这样当官儿,哪个富商巨贾愿意呆在他管辖的区域内?”
“所以,凡是海大人治理过的地方,他名声是没得说,素有‘海青天’之誉;可业绩呢?苏州是块好地儿吧?一向物阜民丰,可海大人接手两年,竟然经济萧条,赋税收入锐减。”
“我觉得做官与做人大不相同:做人讲究操守、气节,而做官是要报效朝廷、造福于民。这就是太过正直和读书读得太多的人,为何做不好官儿的原因。”
“当官儿的,如果民间丰衣足食,安享太平,即便你顿顿大鱼大肉,夜夜笙歌,你依然算得上是个好官儿;可若民间百业萧条,疮痍满目,即便你餐餐吃粥喝汤,爱民如子,你也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好官。”
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
水墨恒听明白了为何张居正不喜欢海瑞。虽然觉得不全对,但也不是没道理,笑了笑说:“既然先生已经想好,那就按照先生的意思来吧。”
“嗯。”张居正点了点头“若给他官复原职,就他这性子,仍不能造福一方,不如给他个闲职……”
“不不不。”水墨恒连连摇头,“既然先生不想启用海大人,闲差也不用给,干脆让他悠游林下,颐养天年,这样既能保全他的一世名节,又能给清流敲个警钟。”
张居正开颜一笑。
恰在这时,宫中来了一位传旨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皇上圣旨到。”
张居正慌忙回避。
传旨太监像个娘们儿似的走过来,脸上挂满笑容,冲水墨恒微微颔首,习惯性地清咳两声:“请水少保接旨。”
水墨恒单膝着地。
传旨太监一板一眼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水少保衷心为主,护驾有功,今特赐纹银一百两,银冰夜明珠一颗,鹰熊光素玉带一围。钦此。”
念毕,吩咐两名跟随而来的小火者,将赠品放在桌子上摆好,请水墨恒过目。
水墨恒高兴不已。
鹰熊光素玉带,好东西啊!
据《明史-舆服志》载:“凡帝王、一品、公、侯、伯、驸马、或皇帝特赐,方可用玉带。”
玉带,尤其光素玉带,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而且,“鹰熊”不就是“英雄”的谐音吗?
哈哈哈……
每人打发五两银子,将传旨太监和两名小火者恭送走。水墨恒返回,盯着玉带不眨眼。
张居正从后室中走出来,看着几样赠品,既高兴又嫉妒,带着几分醋意道:“这恐怕是李太后的意思吧!”
“是又如何?”水墨恒不客气,顽皮地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