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民们纷纷跟着议论——
有人证实说:“……是哩,詹毛子给谁诊病都满口的‘上帝、阿门’,对穷人还不要银钱,只劝他们信他的邪教。”
又有人说:“这个詹毛子不但是卖药,只怕也拐婴孩哩,半年前我亲眼见着他手里携个婴孩骑着驴往漠河城里去。”
秀才爷越发兴奋起来,很明确地说:“这个詹毛子今日也算闹到头了!漠河有义民,咱桥头镇也有义民。义民是谁呢?就是我们了。我们再不能让詹毛子用邪教、洋药祸害咱桥头镇了。有种的都跟我到洋诊所去,拿了这詹毛子去见咱王大人。”
有人高声吵吵:“秀才爷,你真是迂腐了!见啥王大人呀,洋毛子归根说不算正经人,你看他们那洋子,黄毛蓝眼,哪个不是鬼托生的?!咱只管打,打死算数!”
许多人跟着附和——
“对,打死算数!”
“真是哩,毛子们害了咱这么多婴孩,就算打死他几回也不为过。”
“打,打,都去打……”
于是,都去打毛子。
秀才爷庄严神圣,带着一帮义民走在最前面,路过自己宅院门前时,见到了同样憎恶邪教的老爹田老太爷。田老太爷起先不知道秀才儿子是要去为桥头镇民众除害,还以为秀才儿子又无端起哄,便照例上前去拽秀才儿子的辫子,嘴上还说:“……你这个孽子,咋就不学好呢?!”
秀才爷被田老太爷捉住了辫根,便失却了自由,偏着脑袋挣扎着说:“爹,我……我今日学好了——我们要……要去打毛子哩!”
听说去打毛子,田老太爷脸上才有了笑意,放了秀才儿子的辫子,把手上的拐杖在地上频频顿着,对众人说:“好,你们打毛子很好——毛子这种东西就是欠打,不打跑他们,咱就别想清静了。大家想呀,毛子要咱信上帝,上帝是什么玩意儿?就是毛子的洋祖宗。咱们那些不开化的百姓只为贪毛子一点小好处,就信了人家的洋祖宗,就不想想,信了毛子的洋祖宗,咱列祖列宗还往哪摆?咱皇上,咱圣母皇太后还往哪摆?你们都去打,把毛子打回他们的毛子国去!”最后,指着不争气的秀才儿子,田老太爷又说:“你这孽子,今天倒算做了回正经事……”
连田老太爷都认为是正经事,秀才爷和几十个挺身而出的义民更认为自己是真理在握了,气焰便越发凶烈起来,沿途寻着能寻到的物件,准备用着打毛子。秀才爷虽做着义民的首领,也还是不顾身份地寻了根铣把于手上攥着。
这是许多年来秀才爷最风光的一天。这一天,桥头镇人都看到了镇上这唯一的秀才爷一马当先领着男女老少一帮人去打毛子,使得日后秀才爷想赖都赖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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