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还能说甚么?
又该怎么说?
霎时间,听闻了楚维阳的厉声呵斥,张都只觉得郁气上涌,一口血卡在咽喉底下,上也上不来,压也压不下去,直教人生生憋闷在原地里,愈见得那铁青色的脸色上涌现出些晦暗的灰黑颜色,愈像是抹了一层甚么酱汁在脸上了。
可他面对的,又何止是楚维阳那两三句毫不客气的呵斥声音?
凌厉的气机裹挟着雷霆与焰火,化作教人无法直视的莹白如雪一般的锐利刀气。
那锋芒与寒意,教人几乎无法面对!
还说甚么说,先避其锋芒!
这闪瞬间,张都尤还存在着些许理智,在面皮几乎跌尽的闪瞬间,尚且知道轻重缓急在哪里,倘若是一味地被楚维阳那煌煌道音锁牵制,心神失守,一步慢便是步步慢,一步错只会步步错。
因为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随着张都的身形摇晃,法印打落的瞬间,原地里因着刀芒而崩溃开来的五色灵光尘埃,登时间便要在张都的牵引下继续凝聚而来。
这是楚维阳未曾预料过的变化。
到底张都早早地便是以真龙法力打熬根基的嫡传道子,于五色龙相的变化上高着齐飞琼一线也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变化的陌生与否,在这一刻对于楚维阳而言,实则已经没有那样的重要了。
在张都错估了自己玄雷与血焰交织力量的数量与质量之后,这一场斗法的高下已定,浑如生死已决一样,胜机已经被楚维阳尽数掌控。
他更没耐心等待着观瞧张都这里再演法变化出甚么花招来,有齐飞琼在,日后五色龙相之道的变幻之曼妙,他甚么瞧不见?
唰——!
因是,在一刀劈开五色龙相的闪瞬间,伴随着那接连数声的严厉呵斥,楚维阳直直闯进那漫天五色灵光溃散开来的尘埃纠缠成的浅薄雾霭之中。
风雷涌动,怒焰随魔念而起!
楚维阳变化身法,踏罡步斗之间,于诸卦华盖与地煞之数的交织之中,手腕微微晃动,莹白如雪的刀光接连显照。
乍看去时,真真是煞星降世一般!
电光一般迅捷的辗转腾挪之间,楚维阳的身形愈近了,那炽热的风浪席卷开来,裹挟着凛冽的刀气,几乎将张都的面皮刮的刺痛!
恍若是汪洋怒涛里的一叶扁舟也似,五色灵光尚还未从尘埃之中再度完整的显照出来,披挂在楚维阳身上的玄雷四下蔓延,便直直将那道浅薄的雾霭撕裂开来。
楚维阳身形抵至近前的时候,张都便只觉得自己好似是真个陷身在了海眼漩涡之中,雷霆化作的汪洋大海之中,每一滴雷浆一般的海水,都将自己纤毫间展露的每一缕气机紧锁着。
恍若是下一瞬间,雷霆的涌动,便可以将自己彻底撕裂,纤毫气机与气血拆分一样的撕裂,是齑粉层面的荡然无存!
许是在印证着楚维阳的目光窥探一样,甚是渺远的天边,那翻卷的层云之中,真正磅礴无匹的五色龙相显照,无上符阵显照,将三团血焰紧锁在其中,于无声息间显照着教人窒息的声势。
但是无声息。
自始至终,那皇华宗的老道人都像是浑无所知、浑无所觉一般,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斗法之中,未曾现身。
因而,也在这无声息间,楚维阳像是已经看到了老道人的态度。
随即,楚维阳再看向张都的时候,脸上便只剩了讥诮的嘲讽笑容。
耳边听得这似曾相识的话,恍恍惚惚之中,张都好似是回想到了昔日自己与楚维阳分说时,那倨傲的神情变化。
彼时有多么的倨傲,那么此刻,便有着多么的狼狈!
这期间的心境映照,才是真正磋磨着最后自己道心碎片的酷刑
可偏生,楚维阳的声音仍旧在还在继续着。
楚维阳在原地里每重复着一句,话音落下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张都的身形摇摇欲坠一样的剧烈颤抖。
最后,无尽的羞愤教他近乎于绝望,眼花耳热的感觉正待愈演愈烈,对于死亡的恐惧再度连绵不竭般的降临,冰火交织之间,教张都几乎要癫狂。
可也正此时,楚维阳那擎举起来的手狠狠地挥下,只是在挥落下来的同时,楚维阳的手腕稍稍变幻了角度。
那原本刀刃锋芒是朝着张都的脖颈劈砍而去,但是在此刻,则变成了那细长的刀身抽打在了张都的面皮上。
啪——!
一声切实的脆响,刀身一般宽窄的红印刚刚浮现的同时,印记的边沿处,到底是宝刃太过锋利,这般抽打,竟也割破了张都的面皮。
嫣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那一道浅淡的伤口,似是比刚刚饱受的甚么酷刑,都要更为刺痛!
可愈是刺痛,反而愈教张都这里连哀嚎声音都无法再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只霎时间,好似是随着鲜血的流淌,甚么样的情绪,尽都从张都的心神之中消散一空了。
楚维阳幽冷的声音方才继续响起。
这一刻,许是在那一刀的抽打下,甚么面皮、颜面、声名都丧尽了,可偏偏是这样,反而教心里没了甚么杂念牵绊,愈教张都冷静下来,眼里便没了利害,只剩了生死。
于是,张都便这样血肉模糊的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朝着楚维阳抱拳拱手一礼。
一饮一啄之间,许是谁都未曾料想到,昔日所言,竟印证着今日的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