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坐下了。谷雨没有和他共情祁王和赤焰军的冤案,让他很失望。但谷雨说的也很明白,这是你们皇亲宗室,为了至高权力而发生的“反向两仪门之变”。你们处在权利最顶层的,自家亲戚为了权力撕破脸皮相互搏杀,让底层老百姓共情,简直是扯淡!祁王是一代贤王,未来的一代明君又怎么样?能让底层百姓少交税吗?能推进全民教育,发动工业革命,提高生产力吗?肯定不能啊!那我凭什么共情他?想明白谷雨话里话外的意思,梅长苏长叹一声。他知道,谷雨此人心志坚定,有如铁石,又不是纪王、靖王、言阙这等和祁王共进退的皇亲国戚,靠舌辩之术打动不了谷雨。但是梅长苏看得明白,要想为祁王翻案,为赤焰昭雪,让老皇帝生前下罪己诏,绕不开谷雨。你绕过他行事,一定会被他阻扰,导致功亏一篑。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必须由谷雨主导。但是,如何让谷雨同意主导此事呢?梅长苏心里过滤了一遍,最后认定一件事。能打动谷雨此人的,只有利益。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却不知道苏某需要提出怎样的条件,谷先生才会答应,为祁王翻案?”“哈哈哈哈……”谷雨哈哈大笑,点头道:“苏兄果然知我,说话讲究的就是一个痛快!这样吧,我提出要求,你们斟酌一下,若是答应,我便亲自主导此事,绝对能让祁王和赤焰军的冤屈得到昭雪。”梅长苏忍住心里巨大的不适感,沉声道:“请谷兄开口。”“我需要……”……八月中旬,靖王萧景琰的十二万大军终于击退了大渝十万大军,恢复了失地的民生,胜利班师。此时谷雨已经和北燕签订了合约,北燕赔偿足够的牛马粮草,谷雨也和萧景琰合兵一处,一起返回金陵。与此同时,云南那边传来捷报,霓凰郡主采用新式武器,一战大破南楚雄兵五万,使得南楚五年内不敢北顾。所以,三路主帅得胜回朝,按照朝廷典礼,可以举行一个盛大的阅兵式。但因为八月三十日是皇帝生日,根据礼部的安排,举办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这阅兵式改在皇帝生日的第三天。回金陵那日,太子率文武百官,出三十里迎接回朝众人。虽然是丧制期间,但太子依旧在府邸举办迎风宴,好好地招待众人一番。等谷雨携霓凰和夏冬返回府邸,一番较量大战之后,三人一起站在窗前仰望天空。在阴沉沉的暗色笼罩下,久晴的帝都金陵似乎正在准备迎接它第一场真正滂沱地秋雨。中秋之后的大雨是最能洗刷暑意地,淅沥数日后炎夏渐渐远去,早晚的空气已十分凉爽。整个朝野在太子的监国下也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只有礼部为准备皇帝寿诞的仪典稍稍忙些。除了个别受太子和靖王信任地朝臣和宗室以外,没有人知道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为办好此次皇帝寿辰仪典,武英大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有资格入殿之人按身份位阶的不同分别设座,宗室男丁以纪王为首,居殿右首阶,女眷则由低矮金屏围于御座左前方的独立区域,百官按文武品级左右分坐,品阶越低的人离御座越远,五品及以下官员则只能在殿外叩拜后退出,没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赐宴。由于不能歌舞取乐,殿中不必留出太大的空场,礼部刻意安排大家坐得比较紧凑,只在距御座台阶前三丈远的地方铺了十尺见方的锦毯,以供仪典中途献颂圣诗的人站立在那里咏诵。对于礼部而言,这些本是做熟了的事情,流程、规矩、殿堂布置皆有制度和常例,除了琐碎以外别无难处。至于无品级的书生梅长苏也来参加宴会,那更加没问题。大将军谷雨和靖王萧景琰都和梅长苏很熟悉,人家要来参加,礼部敢说什么?只是礼部的官员终究没有敏感性,居然不知道梅长苏该坐哪里。身为大梁客卿,梅长苏跟任何一拨儿殿中人都挂不上边儿,他不是宗室,也没有明确的品级官职,在皇族朝臣们中皆不好安插,可偏偏这位客人是皇帝陛下亲口说要请来的,当时太子殿下在旁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好生照应”,所以是绝不可能弄到殿角去坐的,为此礼部诸员可谓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解决之道,急得焦头烂额。谁知到了寿仪当天,这个结居然不解自开,刚迈上台阶的梅长苏还没来得及跟前来引导的礼部执员说一句话,谷雨就负手而来,一把揽住梅长苏的肩膀,笑道:“我一看就知道礼部办事没分寸,那你就去我那边坐着吧。”礼部尚书本来正头大呢。现在一看正好,就含含糊糊地把梅长苏当成大将军府的人打发了,反正他跟谷大将军坐同一张桌子。不挤别人,那里离御座又近。又不显委屈,倒也皆大欢喜。金钟九响,太子萧景礼搀扶着梁帝上金阶入座,立足方稳,他地目光便快速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看见靖王、谷雨,乃至事件的关键梅长苏都安安稳稳的坐着,也就微微一笑,稳定了心态。除却减少了歌舞和乐奏,仪典的程序与往年并没有多大地区别,也就是亲贵重臣们分批叩拜行礼,献上贺辞,皇帝一一赐赏。之后唱礼官宣布开宴,等天子点箸,酒满三盏。再由太子率领有资格献礼的宗室宠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当众呈上他们精心挑选准备地寿礼。一般来说,行拜礼时整个大殿还比较肃穆。但到了呈寿礼这一步。殿中气氛基本已转为轻快,等所有的礼物一一当众展示完毕。有自信的朝臣们便会去请旨,站到殿中的锦毯之上,吟诵自己所作的颂圣诗,以绝妙文辞或滑稽调侃来博得赞誉,赢取上位者地关注。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块锦毯之上年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特别出风头的人,所以大家都边吃喝边等着今年会有谁在此一鸣惊人。“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诗……哈哈……”穆青在一位工部侍郎上场吟哦完毕后拍着桌子大笑,“姐夫,我要做这样的诗,一定会被夫子拿藤条抽的……”谷雨回头看了不远处的穆青,微微一笑:“身为一方诸侯,作诗当然不能往诙谐方向发展,要的是气魄。我就想起一手适合你的打油诗,穆王爷的大风歌,你要不要听一听?”“姐夫你说。”“利剑举兮杀蛮王,败南楚兮归家乡,数英雄兮穆小王,我为猛士兮守大梁。”“噗嗤……”旁边的梅长苏直接笑喷了。霓凰郡主、夏冬也是笑个不停。穆青脸皮发涨,半响才道:“姐夫,你笑话我。”“好了好了,别光笑,正事要紧。”谷雨守着,轻轻地拍了拍梅长苏,眼神却看向莅阳长公主。低眉垂目的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地袖口,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慢慢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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