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正屋旁分出来的一间小屋外,开门请魏王入内。
门一开,外面的风立刻钻入久无人至的屋中,扬起落定的灰尘,搅乱屋中沉寂气息,窗上明纸微动,发出「呼啦」响动,唯有一套樟木桌椅,岿然不动,棱角分明,冷硬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邬瑾走上前去,取火折点起油灯,拿起帕子,正要擦去桌椅上浮尘,魏王已经抢先一步坐下:「邬学士身上有伤,歇着吧,微尘罢了,若是没有光,谁能见的着?」
「是,请王爷稍待,我去换过衣物,再来见客。」
邬瑾出去换衣裳,回来时下人已经上了茶点,魏王饮半盏热茶,凉透的手脚稍暖,叹道:「府上茶点虽然粗陋,却让我放心,人放心,万事放心,」
他意有所指:「你也坐,我这个时候前来叨扰,其实是来取一样东西,另外
想为一人求情。」
邬瑾取出折成两半的太府尺:「是此物?」
魏王点头:「今日捷报进宫时,宫门尚未下钥,济阳郡王急入宫中,向陛下请罪。」
他留神邬瑾神色,紧接着道:「郡王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因前番禄米减半一事,再加上子女甚多,开销庞大,府中上百人衣食难继,便动了歪心,此次丈量田地,他自己造了一把小尺,给云台县量地,今日他被邬学士点醒,特意前来宫中请罪。」
邬瑾神色不变,低头喝茶,放下茶盏,等着魏王继续说下去。
魏王收回目光:「陛下训斥了郡王,又说正逢大捷,不想为此事乱了心神,只是县丞有罪,命御史台查实。」
说罢,他将断尺拿到手中,看也不看一眼,交给身后随人:「陛下又让我前来取走尺子,交给御史台,今日便将此事处置了,明日早朝,只论战事。」
邬瑾点头:「我明白了。」
皇帝让魏王此时取走太府尺,便是不欲邬瑾再提此事,所有过错,都推至李县丞一人身上。
他不容许有人在此时破坏这种喜庆,更不能因济阳郡王的无用和贪婪,增添世人对天家的诟病。
魏王在邬瑾脸上看不到自己想要的失望、犹豫、愤怒,他仿佛早已经知道济阳郡王会如何动作,也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
天家,只要不造反,始终是一家。
而魏王前来,也想要告诉他这个意思——做皇帝的刀剑,做百姓的护盾,所换来的下场并非加官进爵,而是弃之于市。
邬瑾道:「王爷还有一事,一并说了吧。」
魏王笑道:「这件事,也和济阳郡王相关,虽然你并未向旁人提及惊马的缘由,但我也知道必是济阳郡王冲动行事,我想替他向你求个情,请你高抬贵手,饶过他。」
邬瑾笑了一笑:「我非刑部刑官,非大理寺卿,非御史台掌狱,更非陛下伺察公事细务的武德司人,何谈一个饶字,又只有两只烂手,担不起高抬二字。」
魏王也随之一笑,心里却是忧虑邬瑾对济阳郡王衔恨,此时隐而不发,所图只会更大。
此时太子、陛下,以及他,三人都是各怀心思,邬瑾虽不与太子为伍,可所行之事却是正中陛下与太子之怀,于他却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