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猛地回过神来,瞪大双眼,在雨中一步上前,一把攥住石远的手,人和声音全都在哆嗦:「他们要关城门,要绝堡寨后路,怎么能这么狠?」
城门一旦关闭,堡寨五万人马,便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胜,要么死绝。
大雨中的百姓也是满脸愕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许关」,有人也紧跟着喊了一句「不许关城门」。
「不许关!」
「不许关!」
叫喊声络绎不绝,来到城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雨幕之中,有人义愤填膺,有人麻木,有人祈求神佛保佑,而天边那一团艳红色火焰却是熊熊燃烧,火星和雨一样落下。
一队衙役簇拥着一顶官轿前来,在城门前停轿,压下
轿杆,撑开油纸伞,掀起轿帘,请出里面的知州谭旋。
谭旋的面目压在油纸伞下,看不真切,听到百姓喊声,他转身喝道:「关闭城门,便是要护你们性命!你们再吵闹,便从这城门出去,与堡寨共存亡罢!」
说罢,他撩起衣摆急急登上正楼,眼看户枢卡住门扇动弹不得,立刻发号施令:「倒桐油!」
在士兵去取桐油的间隙,他又喝令驻军将马场外士兵拿下,等到战后,再做处决。
城门口越发混乱,一刻钟后,堡寨士兵寡不敌众,被捆住双手,推进城门之内,带去府衙牢房,而一辆辆太平车也将大桶桐油运送到城门下。
城门处忽的安静下来,雨声不止,一桶桶桐油被运上城楼,顺着户枢倒下,生桐油气味在瞬间飘散,从户枢流出来的桐油浮在雨水上,四处流淌。
随后「嘎吱」一声,最外层闸楼门洞合上了。
箭楼门洞也随之紧闭。
两排士兵站在正楼城门两侧,开始推动沉重的城门。
油漆颜色已经斑驳的城门,隆隆作响,一点点合上,将堡寨隔绝成一座孤岛。
程廷望着紧闭的城门,脑子嗡嗡作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许惠然的喊声:「程廷!」
他回头一看,就见许惠然从马车上下来,小腹微微隆起,雨大,地上湿滑,她扶着马车刚走一步,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丫鬟火急火燎去扶她,程廷喊了一声「惠然」,撇下石远,飞奔上前,俯身一把抱住许惠然,将她拦腰抱回了马车里。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许惠然坐好,再看自己湿的直往下淌水,便挪开步子,坐远一些。
「开战了,你一直没回来,我放心不下,」许惠然挪动身体,坐到他身边,拿帕子给他擦脸,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程廷陷入许惠然的温暖芬芳的臂弯中,脑中一片空荡和茫然:「惠然,城门关上了。」
他瘪了瘪嘴,忽然像个委屈到了极致的小孩,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聆风......聆风还在外面,他们都在外面......怎么办啊惠然,我真没用......」
许惠然一只手擦去他满脸的涕泪,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冰冷潮湿的手,费了大力气才止住自己的哽咽:「莫姑娘一定能赢的,她从小就厉害。」
她和程家大姐一样,几乎是看着莫聆风长大的。
不大合群的莫聆风,从不拒绝参加她们的各种宴会,然后孤零零骑马、喝茶、吃点心,像是想从她们的热闹中沾染一点烟火之气一般。
谁也想不到她会上战场,更想不到,她有可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