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奇怪的气氛瞬间在他的心上加上了重重的石碾,压得他心浮气躁,他厉声对着来迎接的管事忠伯问道:“二夫人呢?”
“在……在里屋。”忠伯嚅嗫着回答。
江寰潋推开对方,大步向内院奔去,穿过长长的回廊,惊起屋檐下两只筑巢的燕子。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春寒,熄灭了他旅途积淀的喜悦和期盼,此刻的他内心无比的复杂,从下人们的神情中已经料到,母子平安已经不能指望,他只希望二夫人能平平安安就好。
和长长的旅途中始终挂念着一个事情不同,这一生似乎从未在这么短的路途上想过这么多的问题。二夫人甘棠和大夫人甘槐是亲姊妹,大夫人自小身体就差,在生下儿子江齐后便丢下江氏父子带着深深的遗憾撒手人寰。二夫人那时不过十四岁,在姐姐含恨的眼泪中答应了照顾夫君和幼子的愿望,这一照顾便是整整十年。
在回廊的尽头,江寰潋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赶紧侧身到一旁,躬身行礼:“江大人。”
江寰潋认出来人是西城的医师公孙令濮,他停住脚步向对方回礼:“公孙先生,可是来替甘棠覌诊的?”
公孙令濮稍稍顿了顿:“回江大人,二夫人身体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怎样?”
“恐怕无法再生养了。”
“哦。”江寰潋心中掠过一丝失落,但总算听到了二夫人安好的消息,他没有注意到公孙令濮闪烁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挥挥手,独自沉思着向里屋走去。
甘棠的产房在院子最里一间,荫蔽在阳光和风雨都不易企及的角落。屋子里很暗,江寰潋轻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床上瘦弱蜷曲的背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听到开门的声音,甘棠用疲惫而沙哑的语调轻声问:“公孙先生,还有事么?”
“为何不点灯?也不叫丫头服侍?”江寰潋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说,虽说话里有责备的意思,可是语境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切。
“夫君!”突然听到江寰潋的声音,甘棠的身躯先是僵直,突然便急剧地颤抖起来,她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欢欣鼓舞,反倒是多了一丝恐惧,一丝悲哀。她没有回头,只是把身子蜷曲得更加厉害。
江寰潋点燃油灯,却听到甘棠发出一声尖叫:“不要。”她似乎特别害怕见光,一只手拼命在身边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嘴里不停发出哀求:“求求你,别点灯。”
“夫人,别怕,是我。”江寰潋一边说一边举着油灯往前走,嘴里柔声地安慰她:“孩子是上天赐予咱们的礼物,有则有,没有也无须强求,只要你没事就好。再说,咱们不是还有齐儿吗?”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甘棠双肩抖动得更加厉害了,继而伴着隐隐的哭泣声,却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江寰潋将油灯高高举过头顶,才发现她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婴儿似的物品,再仔细看,却又不太像婴儿,连五官形态都没有完全长成,倒像个隐约有些人形的铁疙瘩。
看到那似铁非人的古怪东西,江寰潋惊恐地摔倒在地,灯火照亮了他痛苦扭曲的脸庞,一瞬间,他回到了一年前那场可怕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