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名雪莲,步垂暮之年,近来愈感身疲体倦,神思昏怠,自知行到山穷水尽时,静等大限归来日。人之贪生畏死古来多,我却不然,虽鬓丝堆霜雪,亦无叹老嗟卑怨,从从容容,淡淡定定,含笑待去。你问我何能洒脱若此?因我这一生,来得糊涂,却走得明白!我尽知,繁乱时空虽大,无不落之花,无不熄之光华!追忆此生事,我只成一美,但曾留璀璨,深觉无私憾!
我自幼愚钝迟慢,蔽蒙不化,心不废惰,却行诸事皆败,读不好书,做不好饭,缝不好衣,种不好田……樗栎(chū·lì)庸材,不堪为用,常惹邻里笑论,总忧父母之心,在师长眼中,终究是一块朽木不可雕!我亦自知,既是天生的无用之人,不能博览书史、贯古通今,也未得心存大志、腹藏经略,索性随遇而安,没有凄怨悱恻,习惯逆来顺受,纵使屡遭非议,也是满腔不自白,依旧含信怀义,只求一小小角落,静和容身便可。虽是随性率真,我曾也翘首向天涯,殷勤问沧海:“我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沧海回我以涛声。我不明白,也不追问。或许,正因为这样的纯和心性,才致使我降生而不被涕泪所惹。从落地开始,一晃多年,我未有掉过一滴眼泪,直到那时!
十六岁那年中秋夜,海风零星卷浪花,海的尽头有山影,山的尽头挂明月,对太阴之孤寂,母亲叹道:“雪莲,家贫不达,正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一次,托了几层关系,才将你送到郭伯伯那里做学徒。过完这个生日,你也算是大人,好歹上点儿心,明朝,跟你郭伯伯去吧!”我只能回答:“我尽力!”我心里明白,所谓学徒,不过是打杂跑腿听使唤的跟班儿,但至少也是一份工作,且是看在沾亲带故的颜面上才得到的工作;我更明白,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我不推辞,听之任之。
要说这位郭伯伯,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我们新中国第一批古文字学家,妥妥的当今文字界的泰山北斗,就算是他跟班儿这样的工作,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因而,我心内其实珍惜。一年多来,我起得比花公鸡早,睡得比大黑狗晚,干得比老黄牛多,忙忙碌碌,也算得兢兢业业、夙夜在公。因我性情纯和,加之对其钦敬非常,郭伯伯对我倒也满意——至少,我自觉得,他不像别人那般讨厌我。跟着郭伯伯,我竟也略识得几个甲骨文,稍懂得一些刊印术,年华,不算荒度。就在我将近十八岁这年,古文字学界发生了一件大事,更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东部某荒山中,采石匠人用土炸药开山,炸出件了不得的东西——一枝金属尖棒。原本来说,开山凿出些古物,什么戈矛刀剑,都不算太稀罕,而这枝金属尖棒备受重视,主要在于它的奇重无比和其身所刻之符号。它巨重,不便运出荒山,当地政府只能于山中搭棚造屋,设一临时研究基地。此发现一时震惊全国。国家随即下了调配任务,派遣相关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博物学家、古文字学家、化学家等,组成一支研究专组,开往山中。郭伯伯恰在派遣名单之列,而我,作为他的跟班儿,也一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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