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抬手,一笔点在广场边洗墨池中,便蘸了墨迹,而后怒喝一声,所有人只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有虎吼一般,便见到那老者提笔的微黄的卷轴上画了一只猛虎。
“想不到今年竟然是周莫问长老主笔,是换人了的。”
“周莫问的猛虎,整个南山都知道的名头!”
唐时听着别人说的这些话,目光久久地停在了那画面之上,那一只猛虎,伏在地面上,前爪压在巨石,目光凶狠,似乎要从纸上跳出来一般,随后那老者喊一声“点睛”,便见到那画笔忽然缩小,将方才天际之上飘飞的七彩虹光里,那一点黄色的光,聚拢在了笔尖。
“看,这是凝色,这七彩的光便是洗墨阁制作卷轴的精髓,难得出现一次,这一次竟然作为点睛之用!”
“真厉害啊……”
那聚拢了一点黄光的笔尖,便轻轻地点在了那猛虎的两眼之中,顿时所有人听得震天一声呼啸,周围狂风大作,黑云密布,好一阵才缓过来,一只猛虎的虚影凶狠地挣扎着,似乎要从画里出来,却被那周莫问长老一掌拍回去,而后长笔再次一点,那活了的虎,就已经成为了一副图画,永远地留在卷轴里了。
唐时看得太用心,在那猛虎虚影从卷轴之上出来的时候,竟然被那声音摇动了心神,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强忍着喉头的腥甜,继续看着上面作画的场面。
周莫问退下之后,同时有五名内门弟子起笔,在图画的各个角落作画,顿时只见笔尖墨迹飘飞,长短伸缩弯直不一的笔画构成了图案,而后五人像是约好一般,同时归拢身形,站在一起,便看到五支笔合在一起,却在那猛虎的周围画出了茂密的丛林,嶙峋的怪石……
这才是真正的猛虎下山,没有山,猛虎从何处而下?
周莫问在一旁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只不过看到后面,却提醒其中那女子道:“欣祁,画山,要有力,山者,厚重,着墨必浓,远者方淡。”
那衣襟之上飘舞着红色的寒梅朵朵的女子爽利地应了一声“是”,笔锋一转,大笔勾勒山水,手腕一翻,竟然就在那猛虎的脚下画出一块横斜出去的巨石,一顿一勾,便有墨迹泼洒开来,爽又酣畅淋漓!
“师妹一招,倒是画成了绝壁,若是无云,又怎可知是绝壁呢?”
那唐时认得的杜霜天,提笔便在空白处点出无数的浮云悠悠,只不过又被后来人改变了轨迹,再添几笔,又成了一种奇怪的形态。
此刻画完了,看上去,倒像是那猛虎站在崖石之上,仰天长啸,用声音将高空之上的浮云全部震开了一样。
唐时顿时就想起半句诗来——荡胸生层云!
这一幅画卷,同时有数千人完成,其包罗万象,非一语能道尽,待众人收笔之时,只能看到一片恢弘气象,山河与猛虎——这一幅画,最可怕的应当是那猛虎的眼睛,唐时几乎已经不敢直视。
最后一个环节,却是所有人同时起手,打了一个手诀,在这巨大的画卷之上烙印下了无数的小型阵法。
于是,这一副巨大的画卷,忽然绕着这山飞了一圈,只这么一幅画,却道尽了何为“气象万千”!
虎啸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唐时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
虫二宝鉴,练的不就是意境吗?
这洗墨阁,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
他站在那里良久,所有人都走了,他还在半空之中,这一幅画,也一直悬挂在半空之中,要一个月之后才会收走。
唐时下来了,就地盘坐在了广场之上,脑海之中一直是那作画时候的恢弘气象……
他在这里坐了一天,两天,三天……
洗墨池之会,不是人人都能够来的,很多人因为时间的耽搁来迟了,来到这里只能看到成品。
然而今年,注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要发生。
洗墨阁的外门弟子们也觉得很奇怪,每天路过广场的时候,总要问一句“那人坐在这里多久了”,于是回答从一天两天三天到了八天九天十天……最后成了一个月……
这一天,卷轴要收走了,那一直盘坐在广场上,洗墨池边,画像前的男子,终于动了一动,看向那正在收起卷轴的弟子,声音沙哑地问道:“贵门,还招收弟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师门肯定是个好师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