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才杀了不少人。
——这是萧齐侯下意识的感觉。
他问道:“你来干什么?”
杜霜天笑了:“果然如我所想。”
“什么意思?”萧齐侯不喜欢谁卖关子。
在他看来,杜霜天的危险程度很高,可是他此刻要出手,自己应该躲不过。
就是这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太过强大的人,有时候真的生不出什么反抗之心来。最强大的存在,往往是最令人向往的。
“你有一颗魔心,何必修道?既然心里渴望,又何必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跟我走吧。”
杜霜天很有自信。
跟我走吧。
萧齐侯很久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没动。
山风吹来,撩动杜霜天身上的衣服的时候,萧齐侯才发现——不知何时,杜霜天已经褪去了那一身画裳,穿着织金的暗蓝色长袍,通身气质已经改换了个彻彻底底。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齐侯依旧没有说话。
这似乎就是杜霜天的等待时间了,他转身便要走。
萧齐侯忽然道:“你是谁?”
杜霜天从这高台之上跳下去,只丢下一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对于萧齐侯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可是他知道,自己其实不适合剑阁。
人,总是要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的。
第十一日,剑阁萧齐侯失踪。
第十二日,浮阁阁主蓝姬被证实陨落。
第十三日,音阁决定为是非放宽期限。
第十四日了。
是非坐在烂柯门之中,第一次感觉到,流淌的时光对自己来说多么重要。一分一秒,过去了便像是流沙一样,根本抓不住。
他脸色苍白得异样,扭头去看摆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东西。
也只能称作是东西了。
被炽热的光芒烧灼去所有的血肉,唐时的身体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还散落在各处,想要拼凑起来也不容易。并且在将那些尸骨搜集起来的时候,是非发现这尸骨之上已经不不带有半分的灵气了。也就是说,回魂之法根本不会有作用。
所幸,还有诗碑。
唐时的诗碑,是很奇妙的存在。
每一支小巧的诗碑令上,都能看见一首诗,而这些字迹都是唐时的。字迹深深地镌刻进去,里面求流淌着一些细碎的光。
他把这些诗碑排了出来,人体骨架的模样,以鲜血浇灌,割肉剔骨……
千瓣莲从是非流血的手指指尖开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却连微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非修佛,不触及底线不杀人。
而唐时,不是是非的底线。
有时候是非也在想,自己其实挺奇怪,可若以整个小自在天与唐时相比,他定然不会选择唐时。这一个选择,是非早在许久之前就做过了。
伤人固是伤人,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唐时不是“敌”。
就算唐时是执棋人,罪大恶极又有何妨?
佛言:众生平等。
人也好,仙也罢,唐时也好,时度也罢,东诗更无所谓……
兴许是非自己已经成为了这棋局之中的一颗棋子,还不自知——兴许他只是被唐时利用的一个人,此刻发生的所有都是唐时的策划,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只是这些都是“兴许”,即便这“兴许”变成“一定”,是非的选择也还是不会改变。
他的底线不是唐时,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天地一盘大棋而改变自己。
是非确信的是:自己是真实的存在,不是由谁一手捏制出来,比之所谓武陵道人,已经幸运不少。
时间快要到了,小自在天建阁之战,无法停止。
是非看了一眼那千瓣莲,便随手一抖,将之摘下,摊在掌心,随后放到那尸骨旁边。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这一堆碎裂的诗碑残片和骨片乃至于别的东西的周围,有浅褐色的痕迹,像是被人用鲜血画下来的阵法一样。
这阵法有两个阵心,一个是那残片所在之地,一个是是非所在之地。
他抬手,点亮一盏灯,放在了自己身边,终于缓缓闭上眼,准备起身。
烂柯门之内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十倍,里面十日,外面一日。有这时间,兴许还能有救。
身体损耗太厉害,是非智能先行调息,闭目半晌——
一只手,漂亮修长的手指,带着墨黑色的指甲,翻涌的墨气空前地浓郁,甚至透出了他的指甲,在空气之中带出一道痕迹,便这样轻轻地,搭在了是非的僧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