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四月末的一个晚上,他见到了她哭。
那晚,顾清宁在工部官署加值得很晚才回来,扶苏也一下午不知去向,顾清风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完晚饭,在前院的长廊下擦拭短剑,对月饮酒,他自有他的心事。
扶苏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慌慌张张,满脸泪痕,似乎是在逃离什么,非常惊恐的样子。
她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六神无主地往后院跑,路过他身边时,他叫了她几声,她都好像没听见似的。在她跑过去之后,顾清风还特地去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是不是有什么在追扶苏,结果门口空空荡荡无有一人。
顾清风料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扶苏不会这样,所以他鼓起勇气去后院找她,发现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再看一圈,他看到顾清宁卧房的门开了,就明白了。
他心情复杂地走过去,轻轻推门,在门口看不到扶苏的身影,不知她在这没点灯的房间的哪个角落,“扶苏?你在吗?不要害怕,是我,我进来了……”
顾清风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寻找着她,直到听见床榻边幔帐后的墙角传来细微的,让人心碎的啜泣声,他顿了顿,点了一支蜡烛,带着那点光亮向那边走去。
“你不要害怕,我没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了?受谁欺负了吗?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啊,九亲王也会帮你的,还有姐姐……”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那边走,声音很轻柔,脚步声几乎没有,就像他手里的烛光一样,他整个人都是温柔而温暖的。
顾清风掀开那层幔帐,找到了正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和那个包袱哭泣的扶苏,这才发现她真的很纤瘦很弱小,缩在墙角都不占什么地方,削瘦的双肩轻微颤抖着,非常惹人心疼。
“扶苏,你怎么了?”
顾清风在她旁边坐下,把那支小蜡烛放在他们面前的中间位置,照出这一方光亮。
扶苏没有回答,她也没法回答,她只是在哭泣中抬起了头来,用泪水朦胧的眼睛看他一眼,紧接着忽然抱住了他。
顾清风很傻眼,那一瞬僵住了,非常不好意思,但是他怎么忍心把她推开,由她抱着自己,埋在自己怀中哭泣。
渐渐地他抬起手拥住了她,让她的姿势更舒服些,也不再问什么,只是默默陪着她,她依偎在他怀中,哭泣了很久,时而啜泣,时而大哭,反复了很多次。
夜渐深了,她的哭声笑了,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他们都睡着了。
将近五更之时,顾清宁才回来,这一夜她前半夜在官署加值,后半夜在酒楼慰劳加值的署员,闹了很久,直到快到上朝的时辰,顾清宁才把他们赶回家,自己回府,准备梳洗一下就去赶朝。
她进房时发现门是开着的,有些奇怪,进去点上灯烛,在静谧之时听到人的鼾声,循声找去,她发现了墙角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她着实愣了一阵,怀疑是自己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出去洗把脸再过来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顾清宁又呆站在那里看了他们一会儿,并不打算叫醒二人,转身吹灭了屋子里的灯,轻轻掩了房门,上她的朝去了。
在入朝的路上,顾清桓和顾青玄拦住了因为少睡心里又有事而显得有些恍惚的顾清宁,告诉她:“你有没有听说?昨天,华神医在家里服毒自尽了。”
昨天下午扶苏收到华靖庭的手书,去了华府,并没有见到华靖庭,只按照手书进了华府的炼药房,看到堆满医书的桌上有留给她的东西,一个包袱,一封遗信。
包袱里是华神医毕生的医术著作,他一生心血,传给了扶苏,遗信里写着对她的寄望,还有叮嘱她烧掉这封信和所有他写的手书。
扶苏就明白了,她不敢再找他的踪迹,已知一切已晚。
……
百官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议论着此事,杨隆兴对这种事情最为热心——他只对说闲话热心,而不是事实的真相。他和同僚们聊着这事,故作高深地猜测华神医的死因,甚至有的时候还毫无人情地冷笑起来,传播一些风言风语。
他这么‘忙’,自然不会注意到,今日他的儿子杨容安没来上朝,也没有告假。
昨晚,与顾家有关的人发生了两桩悲剧,杨家就是另一桩。
江弦歌昨夜变成了‘真正的杨夫人’,并且差点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