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眼睛早被城市里花花绿绿的广告牌灼伤,他大概第一时间就会觉得那些都是活物。
不过也许是他忘了,就像婴儿第一次睁眼时看到的世界,往往只是一团不可名状的光,没有具体的观和感,那些东西断裂后便会留在识海的最深处成为记忆的残片,在某些雨后初晴的日子里又像蘑菇一样冒出来,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有的人将这视作“即视感”的一种,也有人觉得这跟酒鬼喝高了出现的幻觉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大脑中一些无聊的化学反应。
熟悉的梦境,陌生的场景。
罗昭远隐约记得自己是来过这的,这里是他应该来的地方……只是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寒冷和黑暗是亲切的,而自己不感到害怕。
气温有一点低,空气中渐渐凝聚出了真实的寒意,仿佛有无形的雾弥漫在溪流和溪流两岸。时间推移,直到那股寒意开始从心头出现,罗昭远才微微变了脸色。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场景停留如此之久。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往溪流的源头方向迈出一步,然而下一秒他便凝重地低下了头,眼光看向立足的溪水。
双足的脚背上仿佛覆盖着厚厚的铅,原本缠绕脚踝的小游蛇如同被巨蟒取代。他意识到在这溪水中想要抬起脚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重量已经让他心头一沉,感觉呼吸困难。
看来勉强并没有用。罗昭远思索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四周,恍若无意地尝试去抬脚,直到那股冰寒离开自己的右足他方才确定,这一步已经完成了一半。
他眼中闪过决死之意,便要把凌空的脚踩落前进一步,将前方看得更真切更清楚一些。这时他的大脑里,炸响出一道稚嫩的声音:“不能向前!”
箭在弦上,有人却要把弓生生折断,他一不做二不休全然漠视了那句警告,将那一脚直接踩实重新落入溪水中,只是比起原来已经前进了一步。
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叹息之声,他回过头看到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年纪约在三岁上下。很显然,这就是刚才那个发出警告的人。
“怎么出去?”他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变得面无表情,像对着干燥枯木一般的死物。男孩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并不是刻意深藏或掩饰内心的结果——有些东西从源头上便没有萌生,自然只剩下了虚无和空洞。
罗昭远产生了疑问,刚才的警告和叹息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对方是来帮他的,没有理由不会帮人帮到底,自然也应该顺便解答他的疑惑。
“前面那些是什么?”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些光怪陆离的荧光线条,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碰到了它们会怎么样?”
对着这玩世不恭的面孔,男孩眼中的冷寂转瞬即逝,却被他精确地捕捉到了。
很显然男孩不希望他接触到那些东西,但也没兴趣解答他的任何疑惑。
这算什么,闯入宝地的不速之客和禁忌财富的守护者?这么说来他这一步可是鲁莽了。
正当他拿定主意打算回撤一步不去沾染麻烦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从男孩到他身后的一段溪流已经结成了冰,他不由怔了怔。
“川名溯源,渐行渐远。生死两难,终无彼岸。”男孩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