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在落泪,那些泪水甚至沾染到了刘迅的手上,可母亲却在向他道歉。
刘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嗓子干得厉害。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本能地、用力地从栅栏间挤出手来,慌乱地擦拭母亲的眼泪。
缝隙太窄了,光是把手探出来就很不容易了,他能转动的角度也有限。
这一刻,他顾不上手痛,只希望擦干母亲的眼泪。
徐缈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亲了亲,就像是在刘迅小时候一般:“你自己多保重。”
而后,她在栅栏上撑了一把站了起来,看着刘靖。
“你说你后悔了,你觉得二十年是一场笑话,”徐缈扯了扯唇角,眼泪没有停,笑容也苦涩,“我还是昨天的老话,我不后悔。
阿简不在我身边长大,我很遗憾,但他是我的儿子;迅儿做了很多错事,以后我们天各一方,我很伤心,但他是我的儿子;阿娉关心我、护着我,我也想要保护她,她是我的女儿。
因为这三个孩子,我就不会后悔,我的二十年也不是一场笑话。”
刘靖哑口无言。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徐缈也没有再听他说话的意思,由徐简扶着往外走。
刘靖看着她的背影,连呼吸都憋住了。
他依旧不舒畅,空落落的,像是站在了白茫茫的雪地里,没有一点方向。
徐简小心翼翼地扶着徐缈。
徐缈说得很坚定,走得也很坚定,但徐简知道,她也在逞强,或者说,逼着自己坚强起来。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胳膊发颤,如若不是徐简扶着她,她可能走不了几步就左摇右晃了。
徐简都看在眼里。
他还听到了刘迅咽呜的哭声,在他们的背后。
他亦听见了心底磅礴的雨声,伴着电闪雷鸣,全落下来,激起一片火花。
这一瞬,徐简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郡主在做什么呢……
他们出了牢房。
先前为了不打搅他们说话而避让的小吏们也已经发现了此处状况不太对。
徐夫人和身边的嬷嬷明显是哭过了。
这也寻常。
儿子要被流放了,当娘的哪有不哭的?
也就是徐夫人矜持,哭归哭,动静不大。
他们见过很多犯人的家属,哭天抢地的,当场厥过去的都不稀奇。
倒是国公爷,以前多听说他与刘家人不亲近,今日看来,起码对徐夫人,他十分关心。
这厢状况如此,大理寺官员也不会围上来说什么客套话,远远与徐简颔首示意过,也就算全了招呼了。
徐简一直把徐缈扶上马车:“先回府吧,阿娉等着。”
隔着帘子,徐缈看着他,柔声问:“腿不碍事吧?”
徐简抬眼看她。
“我刚走不稳,全靠你撑着,”徐缈道,“明明你的腿也不能多吃劲道,是我忘了,对不起。”
徐简见她小心翼翼,叹了一声:“不碍事。”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您很少和我一块走,一时没顾到而已。真的不碍事,那点旧伤,扶您还是能扶的。”
“这样啊……”徐缈轻轻笑了笑。
徐简见她情绪还算稳得住,试探着问了句:“刚才说到那个份上,您之后如何打算?”
徐缈以为他问去向,便道:“昨日就和老爷说过了,我和阿娉留在京里,老爷也没有让我们离京的想法。”
徐简抿了下唇,点破了:“我是指,和离吗?”
徐缈沉默了会儿,道:“随他吧。缘分尽了,有没有那一张婚书,也是尽了。”
“那我去问他,您先回去吧。”徐简道。
车帘落下。
徐简看着马车离开,而后一直站在衙门外。
等了半刻钟,刘靖才从里头出来。
“去一趟顺天府,”徐简唤住刘靖,“趁着还没有返乡,先让单大人把和离书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