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还撑在窗棱上的手忙不迭往回伸到眼前挡了一挡,好似这无边黑夜比正午阳光还要刺眼。
“怎么了?”薛暝撑了个烛台蓦地出现在身后,薛凌回转身去,他又道:“我听得窗户处响声不同寻常,感觉你呼吸也不顺,顾不得其他,可是进了贼?”说罢又往薛凌面前迈近了两步。
原他虽日夜不离,到底男女有别。薛凌既已就寝,薛暝亦寻了个地方半眯眼。突然间听到里屋好像脚步窃窃,猛然惊醒细听又消失了,还以为自己听错。
犹豫之间,窗户开合的声音颇急,怎么也不像薛凌自己推窗,登时吓了他一跳,立即掌了灯来,便见薛凌站在窗前一脸呆滞。
薛凌缓缓将手拿下来,漠然笑得一声道:“无妨,我来看看老和尚说的星月在何处。”
她伸手,示意薛暝将烛台给她。薛暝闻说不是贼人,稍松了口气,虽有不解,却立即将烛台递了过来。
薛凌接在手上往高处举了些,道:“你瞧,这天上无星无月,要得夜明,非烛火不能。”
今夜大雨,哪来的星月。然晚间薛凌与老和尚对话,薛暝亦听得一清二楚。他观薛凌,一直陷在进退维谷里不可自拔,既不忍往前,又难以回头。
但凡能选一个,无论哪个,都比现在好。
既然薛凌三更半夜跑起来寻微光,薛暝猜她心里头约莫是想罢休,轻道:“古来世事难全,月不常圆,今夜雨下的大,天上云厚了些,没准明日便能瞧见了。”
薛凌嗤了一声,讽道:“没准明日便能瞧见,没准明日白天我就死了,凭他月如何明,星如何亮,也轮不到我看。”
她自望了望手中红蜡,想着方才梦里那场大火若烧到京中来,就好了。纵是无星无月,这天必然也亮如白昼。
薛暝轻道:“何必说不吉利的话。”
薛凌挑眉,一时目光冷冽如刀,嘲道:“我就说世上不见神鬼,何来佛祖,无非就是一群无能之辈躲在僻静处骗自个儿心安罢了。
星月迢迢隔霄汉,怎么比的上我手中烛火想照哪就照哪?”
她劝薛暝:“你睡去吧,无需大惊小怪。咱这还没撕破脸,安稳的很,再说了,我又不是真指望你来护我。”
思量间只觉心痒难耐,往永盛去再好不过了,光明正大当烂人。
薛暝恍若瞧出她心思,摇了摇脑袋道:“不妥罢,前儿与掌柜小有嫌隙,你说不去了的,至少近日不能去啊。”
薛凌耸了耸肩算是默认,前儿因着那件氅子确与张棐褚吵了两句,这会念起,何苦来哉。
临春....垣定近在眼前尚顾不得,临春如何,人哪能时时惦记。
她催薛暝:“行吧行吧,传些东西来吃,今日算了,我看外头太阳出来了,估计那蠢狗也留不了多久。”
薛暝应答间听得她还在咕哝:“这种蠢狗来壑园就凶险的很,居然还敢留宿,简直莫名其妙。”
这话全然有失偏颇,凶险的哪里是樊涛,分明壑园才是真凶险的哪个。既然大家都凶险,凑一堆反倒不凶险了。
薛暝微笑劝道:“也无需太过上心,终而此地是医家,樊先生求药而来,恰逢夜雨,园中菩萨心肠,正好留他疗养几天也是能说通的。”
言罢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壶药道:“这用还是不用?说是驱寒的,我看昨夜淋了雨,用些也好。”
薛凌顺着手指望过去,忽地回神过来,并非是薛暝被逸白拿捏,反是他趁势拿捏了一遭逸白,还想将自个儿也拿捏过去。
她骄纵性子欲发作,仰脸间眼珠子鼓囊一瞬却如泡沫碎开来,光华晕成一圈往眉梢处散。
嘴角却不肯饶人,一边转了身往桌边走,一边道:“喝喝喝,喝它个底朝天。世上真有吃下去就能驱寒的东西,下雪天还穿啥棉衣....”
她稍停,薛暝看她拿了壶,以为是在倒药不好说话。先前是怕她不肯喝,倒出来久放变凉减了药效。
热气滚滚熏的眼眶酸涩,她没说下雪天还穿啥棉衣裘皮,她说人干啥还穿棉衣锦绣,喝两碗汤不就妥了?他最喜她张扬刻薄模样,忽略了锦绣不是御寒的好物件,更不是挡风的某种雅称。
用在这,总是不那么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