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淑太后顿口,与魏塱对视良久,那些装出来的强硬和淡然退去,笑意悉数僵在脸上。她还想伪装,却免不了言辞躲闪:“只要天子一句话,哀家....哀家什么就信。”
魏塱道:“我只问最后一遍,母后,是否愿意亲往垣定,劝黄承誉献降。”
昭淑太后定定瞧着他,唇角蠕动半晌,仍是没答。也许这答案本在意料之中,魏塱只觉自己松了口气,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并无多大失望。
他祭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叹道:“母后,可有,与薛凌来往。”
昭淑太后到底是个后宫妇人,便是听过薛家儿郎几次,也甚少挂在心上。即使当年听得一嘴此子没死,亦没觉个黄毛小儿能作甚。
时过境迁数年,又是与魏塱剑拔弩张时听他突然提起,一时没想起薛凌是谁,还当是魏塱问了个事关黄家造反之人,正犹豫要如何答,又听魏塱道:“薛弋寒之子,薛凌。”
她仍愣了片刻,迟疑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魏塱垂头道:“当晚旭尧进宫,说是....薛凌杀了她全家,也是薛凌害了外祖。”
屋子里一瞬间静的好似能听到烛火飘摇声,寂静持续良久,魏塱按捺不住抬头,看见昭淑太后眼里全是泪光。
他仍不肯退让,沉声道:“母后可识得此人。”
昭淑太后颤抖抬手,手指直指魏塱脑门,一瞬泣不成声:“旭...旭...旭..”抖了半晌,才将这句话问完。
她问:“旭尧,当晚那个刺客,真的是旭尧?”
魏塱移开眼光,昭淑太后突而站起,就着手边东西,碗碟茶杯劈头盖脸往魏塱砸了过来。魏塱忙起身避开,仍有不及被污了一身残茶。
他愤愤避让,昭淑太后手不肯停,直到小桌上再无一物,仍不足意,自不量力般想把整个软塌给掀过来。
多年养尊处优的妇人,如何会有这等气力,软榻不过是轻微晃动了些许,倒是她自个头上发箍不胜力,跌在地上叮当一声。再看昔日九天黎母,顿成个披头散发疯癫婆子。
她惶然无措环顾四周,想再找些什么来摔,可看罢一圈,好似个个重有千斤,都跟这软塌一般拿不起来。
她觉着还是不能信,又僵着身子转回来,轻问:“是.....是...是旭尧吗?当晚那个.....是旭尧吗?”
魏塱点头:“不错,是黄旭尧。”
昭淑太后跌坐在软塌上,魏塱心一狠,道:“今日我也无需再瞒着母后,当日旭尧......”
昭淑太后凄声道:“是旭尧....是旭尧....”她像在自言自语的念叨:“是旭尧,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昭淑太后瑟缩了一下身子,不自觉顺着那根手指往窗外开,又飞快转回脸来道:“你吓唬哀家?”她笑:“你以为这些事儿,就能吓唬道哀家?”
魏塱笑道:“我如何是来吓唬母后,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也许朕与黄家两败俱伤,正是薛弋寒之子一手造就。朕已经幡然醒悟,若母后以大局为重,尚有一线生机。若母后一意孤行,到头来,不过是母后娘家和儿子一起尸骨无存。
母后是不是,多考虑些。”
昭淑太后嗤嗤笑,片刻转了脸摇着脑袋道:“我未曾见过薛凌,倒是.....听人说了个故事。
她说,我父是被霍家案吓死的。旭尧进宫,已然明明白白告知了皇帝此事。然皇帝故作不知,当场格杀旭尧,又对我父刨坟掘墓,开棺验尸,无中生有,凭白造出个中毒的幌子来。
有了这个幌子,便能顺理成章削弱黄家权柄。”她看魏塱,笑道:“塱儿啊,旭尧那孩子,与你....与你..曾与你同塌而眠.......你外祖......你外祖....
你外祖尸骨未寒,你对黄家鸟尽弓藏也就罢了,你...你...你?”
魏塱本有愧疚,却受不得旁人指责,恼怒道:“母后是什么身份来指责我,什么同塌而眠,什么尸骨未寒。母后与父皇如何,难道就不是同床共枕,难道就不是夫妻恩爱。
你是拿的什么姿态来问我?
朕乃天子,黄家这些年如何,霍家这些年如何,当年你们又做了什么事!你们为了架空朕,为了架空朕,黄家和霍家联手平分大梁江山,你们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过!
朕!朕......”他痛心疾首:“朕不是不曾忍让黄家,朕好不容除了霍家......朕....朕对黄家百般纵容......黄靖愢如何....母后你又如何!
你拿雪娘子出宫一事要挟朕,母后就这么想要这个后位。母后又是为何要将雪娘子接进自己宫殿养胎,那两个身怀有孕的小妃究竟为何落胎。
那些玉刻究竟是何人所造,祭天大典上的秃头究竟是何人指使,雪娘子为何雪崩而亡,黄家的婴儿龙衣又是为何而备?上元当晚的刺客,究竟是谁家暗甲?
母后究竟是拿朕当个天子,还是当个无知孩童!”
昭淑太后看着他,仍是一脸讥笑。魏塱失控:“朕成了天子,母后是不是,就想换一个奶娃去坐龙椅。”
昭淑太后面若慈母,心疼的哄自家儿子:“你这泥菩萨啊。”她伸手,像是幼时规劝魏塱那般要来抚他脸颊。手在空中,魏塱已倒退数步怒视着她。
她看着幼儿闹剧,娇嗔:“你算个什么天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