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事知易行难,况且她也未必全知,更是愈挣脱而不得。焦躁之间又折了数只元宝来平复心绪,却再不如第一只折的圆满,个个都有些歪扭变形。
好在这含焉没烧太久,东方才露鱼肚白,薛瞑进来道是已经退热,人也醒了。薛凌搁下手中纸张,长舒一口气,倚在椅子上仰头道:“你去瞧了?”
薛瞑忙说不是,男女有别,是丫鬟报的。他隔一刻去问一次,丫鬟知道分寸,人一醒,立马跑着来通了气。
薛凌撑了撑脑袋,尚有些不放心,站起身自己往外,窜到含焉房里瞅了眼。果是人醒了,就是精神差些,头发梢**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估计是出了猛汗,丫鬟端着个碗,在喂清水样物事。
瞧见她进来,含焉虚弱笑笑,艰难道:“没见过你起这么早。”
丫鬟忙着表心,说是晚间薛凌都来好几次了,哪里是起得早,又念叨了一通神佛保佑,亏得姚姑娘这么快就退热。又跟薛凌道是虽还没全退,不过只要不高热,便是无碍了。
薛凌看罢两眼,没太过关切,只沉声带着些埋怨般道:“以后起风了就往屋里站站。”
含焉还是笑道:“傍晚风来的急,我...走的慢了,不想...”
丫鬟叽喳辩解,道是人有旦夕祸福,哪是一时快慢躲的掉。薛凌再没多听,转身出了屋,此刻才有心思看院里光景。
些许晨光下,草木上冰凌晶莹未消,树叶上俱是一指厚的雪压着,地上积雪更是淹到了第二步台阶处,少说也有一尺深。
她望了望天,半晌嗤了一声,觉着这天儿是真怪,白日里要晒死人,黑夜里要冻死狗。饶是她少事农桑,亦知初春这种骤冷骤热的天气,根本发不出苗来。
于是她也忍不住犹疑,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司天监那帮饭桶有通阴晓阳之能?
不如改日去抓一个回来,也给自己算两句。
薛瞑拎着件氅子从身后盖到了薛凌肩膀上,轻道:“雪冷霜重,不比昨日,不然,再睡些时候?”
还未见日光,估摸着不过卯时末,睡个回笼觉也恰是时宜。薛凌抬手扯着系带,蓦然回首,欢笑道:“哎,起都起了,算了算了,早些吃饭早些出去走走,顺路再买两幅药回来备着省了下回焦急。”
薛瞑了然,缩回身子道:“是了,今日陶淮问斩。”
车夫大声聒噪,纠正着薛瞑:“那可不是问斩,是五马分尸,这乱臣贼子哦,上元节不知死了几家百姓。姓黄的如今还敢造反,谁不想上去啃他两口血肉。这狗日的,两个眼睛一张嘴,他敢长歹心。”
薛瞑在帘子里略有尴尬,毕竟陶淮长没长歹心不好说,但马车里坐着的两个肯定是长了。他避着薛凌目光,局促间暗恼马夫也是个要紧活儿,主家来往去送都是要同路的,该是个知冷知热贴心人才对。
莫不然,壑园的马夫竟是个良民?
薛凌倒不以为然,笑道:“难怪。”车夫如何,她比薛瞑更懂些。这人常年养在外院,就是个两脚马而已。真有私密去处,哪个主家的贴身下人不会赶马。
看她无所谓,薛瞑暗自松了口气。寥寥几句,待前方人群已走远。驾车的扬鞭刚要再换马开啼,忽闻薛凌道:“我们也去看看。”
“啊?”薛瞑和车夫同时问。
薛凌道:“求神拜佛不在一时,砍头杀人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走走走,都去看。”
薛瞑一时没能分辨她是起了何等心思,车夫喜不自胜。他本就要去看的,哪料得主家突然安排了活计,现见薛凌想去,连连答应数声,夸赞薛凌真不是寻常娇滴滴的小姐,杀头的活计也敢看。
薛瞑张嘴,也想提醒这蠢狗一声,是分尸,不是杀头。好像自己和薛凌呆久了,也生出些稀奇古怪的锱铢必较来。
多年的下人习惯克制了突如其来的喜怒哀乐,他倒是记起那日求上壑园门的陶弘之,猛然生出无尽心疼。
忍不住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拜佛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