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声轻微吱喳,薛凌偏头瞅过去,见是一双雀儿在院里水台处跳跃捡食,灵动不已。
这两日天降大雪,禽兽难以觅食,园里常有洒些米粒残羹等个野趣。看得数眼,又听那雀儿吵闹几声,这便呼啦啦飞过来一群,有十来只之多。
薛凌轻笑一声,这些扁毛畜生也谨慎的很。发现有吃的,先去两只探探路,发现没危险才会一拥而上。
犹记得在平城捕鸟,也是如此,若是将先飞来的那两只抓了,就再不会有鸟来了。她再没想江苏两府如何,转了个念头回屋,不多时逸白再遣人来传了今日朝事。
难得文武都省心,平安二城并无兵书在回,说明战事不算吃紧。开青未有消息再传来,邹皎毕竟是文官,又一把年纪,比不得旁人能整日飞马。
车轮子再是转的快,压着积雪走到开青,怎么也得走上一日又大半个晚上。去了再吃吃喝喝劝劝,可不得就是两三日。
既然这两桩大事都得等着,余下的皆是些鸡毛蒜皮。给这家死了的拨银子,给那家亡了的发祭文,无非就是两句场面话,飞快便散了。
所以逸白也没亲自来给薛凌传话,随意遣了个人添句口舌便了事。薛凌闲极耍了两招剑式,一簇石榴花在脑袋上盯着格外不搭,逗得含焉倚在屋檐下笑了好久。
许是她今日在房里呆得长,说几句家常话二人关系便缓和许多。笑笑闹闹用了午膳,天空再未飘雪。
薛凌喝完一口茶,叉腰仰头看天,卸尽近日来长吁短叹,尽舒胸臆,只说黄家事到此为止,结束了。
又了结了一桩,一桩又一桩,早晚有个头。下一桩没开始之前,且悠哉两日。
她手还没放下来,薛瞑凑上来,说是陈王妃过来了。
薛凌偏头,一脸呆:“她过来做什么。”
薛瞑轻摇了头,低声道:“白先生都没通传一声,直接就进了院。”
话还没落脚,齐清猗就出现在几步开外的墙门处。薛凌听见响动,大咧咧瞧过去,今儿个这齐清猗居然笑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全然不是往日里笑比哭难看。
薛凌蹙眉,跟着理直气壮下了台阶,迎上去仰脸呛道:“吃饱了撑的,你来做什么。”想想她对齐清猗仁至义尽,既无盘算,也无亏欠,所以懒得装模作样。
而今陈王离去已有年岁之久,我一介寻常妇人,无有半分功德在身,岂敢再以民脂为食,民膏为屋?念及家中高堂白发,莫不如就此归去。终归节在人心,不在外屋。
三妹妹”,她看着薛凌,呵气如兰花幽幽韵,吐字如三春习习风:“你说,陛下会不会放我离去?”
薛凌尚有郁郁,却是噗嗤一声爽朗笑开来,连连道:“会会会,我猜会。你再去宫里跪上两三时辰,不对,估摸着要不了那么久。”
她貌若深思,信誓旦旦像在给齐清猗打包票:“魏塱现在一堆屎盆子顶在脑门上,估计也不敢耽误你太久。
你就说啥都不要了,锅碗瓢盆都卖了折成现银给他,好让他和自己老母打的畅快点,你站旁边也听个响。”
齐清猗粉面含笑垂了目光,并没多做辩驳,另缓缓道:“倒也不是我自忱富贵,能使钱帛动人眼。
只是没想到,一夜之间,京中王爷,没了这么些。皇亲国戚的生死,历来是笔大开销,光是先帝爷的陵寝,断断续续修了一二十年。哪年哪月的开销,不是以万两计。
便是身后事简陋些,一群老弱妇孺总是要花钱安顿。这算下来,怕又是几十万两等着张口。”
薛凌插嘴道:“你倒是算计起来了,这省下来,也....”她本想说也不是魏熠的江山,最终还是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也到不了你兜里。”
齐清猗抬头侧了脸,目光远远望向窗外。午后雪停,阳光刚好洒在她半边身上,天青色小袄看着像是一地初初发芽的嫩草,薛凌脑子里无端冒出勃勃生机四个字来。
又听齐清猗微笑道:“是到不了我兜里,我兜里的,我也不想要了。待我明日去求过,想来陛下定会记起,当初陈王殿下,不过一袭草席裹身,一寸荒草埋骨而已。
前太子尚如此,国难当头,别的王爷不该学着点么。若他肯放我离去,我必感恩戴德,将府中所有悉数还之于民。想来别家夫人,也是以国为先,以民为先。
起码。”她回转头来笑看薛凌道:“不会再有人问陛下要钱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