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灯火如旧,却无端萧条了几分。皇帝孤身前来,守门的一时没认来,老远便喊:“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来者何人。”
直到魏塱走到跟前,那人急急跪下请罪,说是没看清人。大晚上的,太监宫女一个都没跟着,谁能猜到来人是皇帝呢。
魏塱轻道一声无妨,又叫人先起身将宫门打开。然他并没立即进去,而是苦笑一声,轻道:“朕为人君,又为人子,实难两全,过来瞧瞧,就不必说出去了。”
两守卫自是感动非常,连连点头,魏塱这才迈步进了门。皇帝进去后,三五条黑影在两守卫面前一闪而过。原魏塱身后一直有暗卫跟着,只是普通守卫不得见而已。
进到里头又过三院六墙后方到昭淑太后寝居,平日里该有宫人守在门口处值夜,今儿个也没看到。改不至于是底下人已生了怠慢的心思,魏塱猜是昭淑太后自己不让人守着。
这些微末事本不值得他上心,只是过来此处,说的难听些,是有求于昭淑太后的,难免心里多些揣测。
毕竟黄靖愢没死,还能用黄府满门性命和昭淑太后做个交易,但黄府什么都没了,剩下的东西,只怕昭淑太后瞧不上眼。
他琢磨了一瞬,自己这个儿子,昭淑太后瞧不瞧的上眼?
然甚至都没太大犹豫,答案呼之欲出。如果瞧的上,黄家也不会藏着那半块兵符了。
这些揆度在门口戛然而止,没了值夜的,连门都要他自己开。魏塱凝神听了一阵,里头人声窸窣,并非一室沉睡。
他推门,“吱吖”一声,里头目光齐齐聚过来。
原昭淑太后非但没歇下,甚至都没去里屋,就坐在正堂处,靠在椅子一侧,一脸行将就木。听见声响,亦无丝毫表情变化。
看向魏塱的,是旁人宫女太监。七八人数,跪的跪,站的站,皆手举托盘,奉茶的奉茶,劝食的劝食,想是在哄着昭淑太后吃东西。
再看一旁搁了个圆桌,零嘴点心不缺,汤羹菜肴也还往外冒热气。可见先前魏塱猜想并无不对,这些人并未因黄靖愢之死怠慢。
虽是京中黄府已经被朕的一把火烧绝了,可黄靖愢的亲生子,尚有授职在外的,母亲就不想给自己亲哥哥留个后?”
昭淑太后停了笑,却似忍不住般,嘴唇咧了又咧,而后重重从魏塱手里挣脱,复俯在椅子扶手上,不愿与魏塱答话。
魏塱皱眉,怒道:“母亲莫不是以为黄家那帮酒囊饭袋真能攻破京中,朕告诉你,别以为西北胡人生乱,朕就不敢调兵回来。朕舍了整个西北不要,也绝不许坐下龙椅让你黄家染指分毫。”
昭淑太后依旧无言,魏塱喘了两口气,续道:“母亲未免糊涂过头,朕是你的亲儿子,你与黄家,不过就是泼出去的水。
真就是黄家谁登基,难道母亲以为,日子会比现在好过?还有一刻就是早朝,我劝母亲三思。”
魏塱拂袖站立,又等得一会,昭淑太后终悠悠转过头来,笑道:“哀家听说,皇帝下了旨,夷黄氏三族。”
魏塱直声道“是。”造反这种事,三族已是从轻。
昭淑太后撇开目光,了无生趣般道:“皇帝金口玉言,旨都下了,又说什么法外开恩。出尔反尔,岂不让哀家成了千古罪人。
何况哀家是泼出去的水,哪能劝动那泼水的盆呢。”
魏塱忍着怒意道:“并非出尔反尔,而是逢皇子满月,大赦天下。虽活罪难免,到底,朕可免其一死。”
“哈哈哈哈哈”昭淑太后再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指着魏塱道:“这可真是哀家的乖孙,皇帝的佳儿。怀的是时候,生的也时候,难怪皇帝舍不得那无知妇人。”
古来皇家逢喜,皆有大赦。若黄家人归案,少不得要关押认罪,耗上一段时间。便是问斩,也得求个寻个好日子。短短一月,确实不足为惧。
昭淑太后笑的眼角起了泪花,话都说不顺溜,她问:“皇帝,皇帝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孩子降生?”
“难道,不是母亲在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