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何事?宫外递进来的那张纸条就在袖笼里。然昭淑太后气势汹汹而来,这一刻却偃旗息鼓,踌蹴着有些不敢往外拿。
她是,没怕过谁的。
身在后宫,没怕过先皇后。身为妇人,也没怕过先帝。两个死人埋了,她更加不用怕自己儿子。
她倒也不是怕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她就是.....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害怕。这种心悸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所以已经无法清楚辨别。
她刚刚,是不是在怕,自己的儿子招手暗卫过来,是为了弑母?
昭淑太后心中犹疑,魏塱又笑,尚带着些虚弱道:“难为母后挂念,还要寒夜起身,亲自来探儿子安危。长者忧,是子之侍不周也,朕惭愧。”
话毕对着宫人吩咐:“去传些热汤来,屋里在添些暖气。”
说话间,暗卫将椅子也请了上来,魏塱点头示意昭淑太后先坐。屋内气氛一时与往日无异,昭淑太后回神,又觉魏塱还似旧时恭敬。
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生出些笑意,一边往椅子处走,一边如慈母殷殷,絮叨道:“自家孩儿生疾,天底下,哪个当娘的能安枕。”
昭淑太后在椅子上坐定,手在膝盖处略摩挲一阵,终没将那张纸条拿出来。二人又寒暄两句,正待开口提黄家事,却听魏塱吩咐暗卫:“今年立春晚,冬夜天寒,宫中又添白事。
思贤殿往太后寝居隔着好几座院,来去路远,恐邪风入体,有伤凤本,就着下人备置,今夜宿在偏殿里吧。”
又转头对着昭淑太后道:“儿子日常居处简陋,还请母后担待一晚。”
话落门口有禁卫求见,魏塱并不避讳昭淑太后在场,直接将人招了进来。事急从权,接二连三递进来的消息也不守什么文书章程,一张素笺,寥寥几笔写了便罢。
此刻说的是,乱军入了瑞王府,王府里有信烟求救,但府门被乱军占据,御林卫久攻不进,怕是府里人凶多吉少。
昭淑太后不知上头写了些什么,只看见自己儿子嘴角隐隐带笑,估摸着是什么好消息。
正欲顺势问两句,记起魏塱方才所言,是要她今夜留在思贤殿。此处是帝王日常公务所在,偏殿倒有几间,偶有妃嫔留夜。太后留宿在此,古今闻所未闻。
这一思量,忽而汗毛倒竖,再看魏塱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昭淑太后惧意从脚底直窜胸口。
“如何,尔等......”昭淑太后环顾四周,看着几人,还待诘问,魏塱将汤碗狠掷在地,青玉渣子和热汤四溅,惹得昭淑太后惊叫了一声。
人堪堪站稳,见魏塱在床上冷冷盯着她道:“母后如何,难不成,要朕让人将母后拖下去。”
昭淑太后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人,再看魏塱的暗卫个个已是长刀脱鞘。她手止不住颤抖,想去摸袖子里那张纸条。
试探两次,手还没伸进去,人倒是明白过来些。黄家一定还没出事,若是已经出事,就自己眼前这个儿子,怕是已经不会有现在的客气周旋。
今夜是怎么了?
她是有些古怪心思,可不在今夜。幼子才出生,皇帝就死了。说出去,难以服众。黄家到底不是权倾朝野,总还有些顾忌在身。本是筹谋长远,怎么今晚,就事发了?
可想想黄府还在,又多了几分底气在身。回首盯着魏塱,怒斥道:“天子安敢如此,传将出去,世人岂能容你。”
暗卫不为所动,再次喊:“太后,请吧。”看架势,只要她不动,不等皇帝再吩咐,就要将人拖下去了。
候在一旁传信的禁卫也等不及,低声请令:“陛下可要再遣些人马,去支援瑞王府。”
魏塱轻摆了摆手道:“不急,皇城兵马各有其用,你先回吧,随后再报。”话落转向昭淑太后道:“太后不愿去歇息,想必是和朕一样,无法安寝。既如此,留着也罢。
你我在一处,共等胜负,不负母子情分一场。”
昭淑太后有些听不明白,问:“等什么?”
魏塱抬手,示意暗卫让开些,道:“母后难道不是为着此事来的吗?黄家乱军已入了城,假扮御林卫,借搜查刺客之名,行谋朝篡位之实。”
这些话听来如此荒唐,以至于昭淑太后一脸震惊之下,问的不是黄府如何,她问自己的儿子:“你.....你栽赃黄家?”
话落声音陡高,一支青葱指上护甲尖尖,像要戳破魏塱面容。她尖声喊:“今晚都是你在做戏,为的就是对黄家赶紧杀绝?”
六朝何事啊,不过是些,门户私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