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欢呼雀跃和窗外的雪一样,生动,又致命。
薛凌提醒道:“轻声些。”
永乐公主忙捂了嘴,又撤下手,提了裙摆,蹑脚踩了两步绕过桌子贴到薛凌身侧,俯腰道:“你快与我说说,那老婆子是不是要死了。”
薛凌偏头,永乐公主的脸像是要扎进她眼睛里。这人惯来是个蠢货,居然也能凭着二三歌谣之事推断出昭淑太后要死了?
将椅子往后挪了一挪,扯开些距离,薛凌回头道:“谁说她要死了,你就为此事过来,若黄承宣起了疑心.......”
“他起不起疑心如何,黄家都要完了,他顾得上我。”
“他说黄家要完了?”
永乐公主顿了顿,直起腰道:“这倒没有,我只偷听到他对黄家来人说父亲糊涂,有灭顶之灾。”又急急问薛凌道:“是什么灾,那老婆子究竟死不死?”
薛凌拾罢桌上,起了身,看了眼漏滴,未时还没过完。要去李敬思处,尚有些早。她道:“去别处坐着说罢。”
永乐公主迈步追上,这才问了句外头一众僧人哭天抢地为何事,院里死人了不成。
薛凌随口编了个话答,将人领到里屋茶榻处坐下,唤人传了些点心来。窗外雪弄,桌上一支素心梅开的格外艳丽。
永乐公主急不可耐,又催问数句。薛凌方知,这蠢货果然没变精明。原她只是以为有了几句歌谣,皇帝就会误当是太后传的,会去把自己娘亲捅了。
世间事,有这么容易该多好。
薛凌双手捂在茶碗上,只笑笑,并没解释那东西,本就是黄家传的,又何来误不误。真假不论,魏塱也不能去把自己娘亲捅了啊。
她记起朝堂上的事,像是在偏私魏塱,道:“怕你要失望,陛下仁孝,莫说此事不会,也没什么事,能有这结果。”
永乐果然大失所望,恼恨之下,只颓然倚在了榻上,都没注意到薛凌语间赞许之意。
薛凌道:“我申时中得去别处,你尚有个把时辰可坐。原本,过几日后我也要去找你的,既然现在来了,就省了我走一趟。”
这些作罢,巧巧申时刚过一刻。她看篷子里含焉跪坐着有些摇摇欲坠,想喊这一群蠢货赶紧散了。又想反正都快熬到头了,再熬一熬也成。
招来丫鬟特换了身明媚些的衣裳,略施脂粉,一串儿琉璃珠绕的步摇在耳边晃晃荡荡,瞧着很是可爱。
往李敬思住处,娇俏些更易掩人耳目。下了马车,果见李府里头丫鬟侧目,议论纷纷无怪乎自家大人爱往壑园跑。
旁人来了多是要去通传,等李敬思喊见。然下人认识壑园的车夫,也知道壑园的人在李敬思眼里何等分量。躬身迎上来请薛凌快进,说大人与苏大人正在园中会友赏雪。
薛凌笑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那下人也跟着连连说是,一路领着薛凌去。主家寻常友人小宴,时而随心的很。
苏凔也在此处,薛凌并不意外。她没往宋宅那旁边去,就是想着若两人在一处,省了自己麻烦事。且壑园里头的人,明面上跟苏大人无甚过热交情,去了很是冒昧,来李敬思处就合理很多。
让薛凌十分意外的是,沈元州在此处。
她不识得此人,跟着人进到别院里,看亭中隐约是李敬思与苏凔二人分坐在桌旁,另一背影像是个青年男子模样。四方桌恰好还剩一个位置,专程留给她的一样。
因进来的容易,薛凌也只当是个京中鸡狗窜门,不等下人上前知会,先一声脆喊:“李大哥,苏大人”,说着小跑几步,冲到亭前撩了帷幔。
这才看清那男子约莫二十六七,一袭鹤氅下头只穿得件玄色单衣劲装,衣料贴身,是而人瞧上去略有消瘦。
薛凌好奇打量一眼,那人手握茶杯,对着她淡漠一笑,略举了举杯子算是见礼。其手背上筋骨尽显,非寻常人那般直握,而是大拇指略高,余下四指在另一侧偏低。这是,横刀的抓法。
她不自觉目光在那人手腕处停留了刹那,警觉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