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信上重中之重。除却对魏塱歌功颂德之外,薛凌从信上读到另一个薛宋案的“真相”。当然霍云旸重点在于惦记他的父亲霍准,而并非有意提及往事。
新帝登基,薛弋寒拥兵自重称胡患当头,国丧不回。先帝入地陵,鲜卑拓跋氏来贺称臣。薛弋寒携子回京,不敬新帝,藐欺老臣,纵宋柏屠戮公主,毁两国姻亲。父临危授命,内安朝野,外慑胡人。
每每念及,无不以为豪也。
夸完霍准的功绩,下头又为霍准辩解了几句,道相者,皇政之行者,民生之呈者。而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纵有偏颇,亦不改拳拳之心。
儿行千里,不敢忘也。
薛凌不知霍云旸是否防着这些书信落到旁人手里,故而写的这般忠君体国。但即使明知有些是赝品,可看着其造化精巧,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除却这一桩,霍云旸还没少回忆童年时霍准对他与霍云昇的殷殷教诲及府中趣事,自然无一例外皆是为国为民,满门忠烈。这些文字,让她忍不住去回想霍准临死前的场景,他说“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这与想象中贪官污吏面对死亡的反应截然不同,以至于此刻捏着几张薄薄的纸,薛凌无端心生颤抖。
以前她还在平城,年幼时曾问过自己的阿爹生死之事。一旦跟胡人开战,免不了有人要战死疆场,死了,是不是就没了?没了她要到何处去把鲁伯伯寻回来呢?
薛弋寒曾答,以一人之死,护万人之生,丈夫所为也。情寄于天,志托于地,草木皆故人,何处不能寻?
这等教导熏陶出来的薛凌本该安然接受现状,以己之死,换众之生,奈何当初鲁文安的回答截然不同,他说的是“人都是要死的没办法,死哪是阎王爷排的啊,不过咱想这些做啥,谁杀了你要紧的人,你就杀回去,扯什么寻回不寻回。”
这二者有何异同且不论,可她此刻记着薛弋寒那些过往,就好像看到当初自己的父亲是心甘情愿的去赴死,且天经地义的认为,自己也该陪着死。
这一场死亡,在所有人心中,都无比正确。薛弋寒认为正确,霍准竟也认为正确,想必魏塱只会更甚。若是这些人,也罢了。怕的是天下万千,都认为正确。
江府一直未曾与薛凌谋划下一步如何走,为的也是这个原因。江家虽对朝堂多有关注,不过人前那些事,真真假假做不得主,自是想等薛凌见过霍云婉,详细问问霍家结局再作定论。
而今霍云婉被困于长春宫,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毕竟天子家事即国事,堂堂皇后要出家,怎么也得在上朝时说两句。
虽不知薛凌是打算通过哪条路子联系霍云婉,但必然是要等十五之后。她家又死了个老头,恰好趁机表达一下怜惜之情,一举两得,便拖到了今天。
薛凌道:“是为着此事,我要亲自入宫一趟,这两日就不宿在江府。这会还在落雨,我自个儿不好行路,你替我安排一架马车往苏府吧。”
“去苏府”?江玉枫似面有难色。
“有何不便之处么?”
“那到不是,只如今苏凔官复原职,眼看要更上层楼,又逢沈元州得胜归来,苏家也算京中红人。江府的马车过去,给有心人瞧见,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回房歇着稍后,我让弓匕安排此事,好了过去请你如何。”
薛凌点了点头,正打算要走,江玉枫又道:“需要带个人跟着么。”
薛凌道苏府不缺,推了此番好意,二人分开。约辰时末,弓匕来请,薛凌跟着行至后门处,上了马车,中途又换了一架,这才顺利到了苏府门口,这麻烦劲儿让她暗自念想还不如自个儿走。
马车到时,苏银已在门口候着,不知江府是如何给苏姈如传的消息,这般快。江闳自诩高位,过往里不太能瞧的上苏家。但这俩人岂是薛凌那种意气之辈,于薛凌成婚当晚在密室里一坐,大有相逢恨晚的遗憾。而今相处,正是如鱼得水,蜜里调油,倒显得薛凌格外生分。
可他二人这般不生分,薛凌通过苏家进宫的事儿,那会看江玉枫的表情,分明苏姈如也没同江府提起过,还要江玉枫勉为其难的惦记着和薛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