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家那老口子们要走,蒸了留给我的。”
薛凌霎时要再呕,忙捂嘴转了脸过去,那婆子不明所以,愣道:“这是怎么了。”又将碗往薛凌手里递,道:“给你,给你,你的馒头。”
薛暝忙接过来放在一旁,将老妪支走,拍了拍薛凌后背,道:“晚间就好了,晚间我们就到宁城附近了。”
她抬手,止住薛暝后话,又缓过一阵,再喝得几口水,勉强好了些。不知是不是为着银子的干系,老妪心喜又拿了些豆子来,说是去年收成,盐水煮了晒干的,能吃上一阵。
这是西北处常有的零嘴儿,薛凌接过,丢了粒在嘴里。随口道:“怎么不见劳力,就你们在。”
劳力多指男子,老妇听得一怔,叹说是“官爷来征丁,拉走了大儿”。
又“将军说点卯,请走了二儿”。
后“幺儿也不知被何人绑走了”。
再“胡人要来,孙妇老翁俱不敢留,逃难去了”。
如此,就剩这些了。
她咧开无牙的嘴,嗬嗬道:“老婆子,走不远了,就在这....就在这。
就在这,死也死了,活也活了。”
她问薛凌:“你们呢?也去逃难?”
薛凌又丢得一粒豆子在嘴里,笑道:“是啊。”
她与薛暝道:“去看看马歇好没。”
老妪比划着双手犹劝:“你们人多,千万别去前边,那些官爷,不讲理的,见了男的就拉走。哎..”她抹了抹眼睛:“就拉走了。”
薛暝还没到河边,她站起身高声问:“好了吗。”没等听见回答,便绕开老妪,手抓了那破碗里半个馒头,往来时道上去。
霍知等纷纷跟上,上了马方道:“今日跑的急,怎么不让马多歇会。”没歇就罢了,方才都停下了,又急着走,人没歇好,马也歇不好。
薛凌抖着缰绳,先让马徐徐走着,道:“又不远,咱们绕了个圈子而已,傍晚怎么都该到了,死不了马。”
霍知无话,薛凌复问:“我们怎么进去啊。”
“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薛凌道:“霍云婉遣伱来,不就是为着这事,怎么还要问我。”她没提陈僚,当日含焉写来,她瞧姓陈的一群里间有人就在宁城处,霍知必然是了若指掌。
果然霍知上前些许,挤下薛瞑,自己与薛凌走在一处,轻道:“依在下看,我们可以以认捐为由求见沈将军。现起了战事,粮草奇缺,恰近处还有些。
只是进去以后,要能留在沈元州身边打转,就要姑娘多担待了。”
薛凌点头称是,要她担待,无非就是想用“薛弋寒儿子”的名头。她又记起,当晚若不是为了去拿印,就不会窜到江府去,不窜到江府去,就不会看见那蠢狗在做什么。
一想起来,便觉手心疼痛难熬,赶忙问了“晚间歇在哪”,霍知指了指路前方,道:“宁城再往南六七十里处,有小县曰昌县,方圆约千户人家,县衙役兵丁数百,正合落脚。”
“那就去那吧。”薛凌拍了马,六七十里的距离,跑马往宁城多不过一个时辰,不出意外,明早便能见着沈元州。
到达昌县的时间,倒比她预计的还早些,日头尚没变色,一行人已到了昌县门口。
为着宁城起战的缘故,城门几个卒子来往查的甚严,尤其是薛凌一行骑马配刀的。
幸而薛暝行囊里专为西北处备了路引,又吼得两句“耽误了事算谁的”。一行人顺利进到城里,寻了个客栈要过房后各自上楼搁下了东西,歇得稍许,只说下去叫些东西来吃。
因进了城便没去别的地方,所以薛凌不知这地究竟有多大,可听霍知说千户之数,街上总该有些动静。
然这会周遭一片死寂,鬼影都没瞧着一个,薛凌张口问守着柜台处的人讨要热水,闻说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抬眼看,老大个太阳还挂在天上。
薛暝恐她不喜,抢着问:“怎么还没入夜就宵禁了。”
那人埋头看账本,脖子都没动,只伸手指了指宁城方向道:“您是从哪来啊,不知道胡人过来了,今天您还有地睡,明儿个不知道能剩啥。
半月前,咱们这就是申时中宵禁,辰时中才开,您几位明儿也别起早了,给官爷逮起来,直接当军役拉走,送到宁城再回不来了。”
薛暝又道:“那可还有吃的。”
那人一并摆手:“没了没了,厨子跑了,厨娘也跑了,小二也跑了,你们非要吃,自个儿去后头看看有啥。”说罢嘟囔道:“要不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也早早发卖逃难去了。”
薛暝无奈,与薛凌道:“你在这坐着,我去看看。”
她偏头,走得几步想往桌上捡碗水喝,壶是空的。揭开盖子,不知几日没添水,茶沫子都干了。她丢回盖子甩了甩手,掉出一地碎屑。
那半个馒头,一下午颠簸后,在袖袋里碾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