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
第五伦在渭南、长安留了不少探子,甚至一些两头下注的豪右也有细作往来,刘伯升的大动作瞒不过他。
而这四个字,便是第五伦的评价,并非贬义,而是赞叹。
第五伦没有像其火烧王莽九庙那般哈哈大笑,分宫室予麾下军吏,剖上林予渭南豪强,粗看觉得什么玩意?崽卖爷田嘛,细品后却吓到了第五伦。
“这刘伯升究竟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既然府库被第五伦掏空,无粮食可分,他竟破罐破摔,直接分不动产,砸锅卖铁也得维持住在军队里的信誉:柱天大将军连宫殿都舍得分,等打下更多地盘,爵位官职又岂在话下?
足兵、足食、民信之矣,这三点是把握住了,只不过是仅仅满足了军队的口粮,他在乎的“民”亦是豪强们。这刘伯升对渭南豪右,当真是秋毫无犯,不愧是大姓出身,很清楚自己的阶级立场,不像第五伦,喜欢两头站。
别的不说,这两件事扔出来,起码气势很足,凸显大气,那股豪侠性情扑面而来。难怪此人敢为天下先,是第一个举旗鲜明反对王莽的宗室。
但目光短浅,做事往往不考虑长远后果,无怪乎竟被绿林那群草莽坑了,叫刘玄摘了桃子,堂堂反莽首义元勋,混到今日不进则死的地步。更始皇帝刘玄若知他在关中干的好事,与刘伯升是要彻底翻脸了,所以他是给自己灌下了一杯有毒的酒,但起码个把月内,这渴算是止住了。
若是能在旬月之内赢得一场胜利,将雪球滚大,刘伯升就能维持住局面。
“渭南豪右就算将粮食悉数交出,也不够长安人冬天吃嚼,刘伯升短暂提升士气,必然要抓紧时间用兵,现在就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打右扶风陈仓,还是孤注一掷,击我渭北!”
陈仓显然更好打,据情报,刘伯升的前锋也在向西推进,若是那样就好了,敢碰陈仓,就必然与开始越过陇山向东扩张的陇右势力不死不休。
但从砸锅之事,第五伦已经清楚对方底色。
“赌徒。”
他最讨厌赌徒了!渭北的防务,得抓紧了,这一仗看来无可避免。
景丹也有些担心:“大王,刘伯升此举若传开,吾等先前说他火烧长安之事,瞒得过黎民,却瞒不过五陵豪右,彼辈或许会望风而动。”
第五伦的风格与刘伯升对比明显,渭北豪强除了王元外,其余各家,从始至终没从魏国建立得到任何好处。因为他们只在第五伦初起兵时摇旗呐喊了一波,没做过其他贡献,第五伦也没有那么多蛋糕可分。
景丹的意思是,即将举行的策爵赏勋,是否要将渭北五陵几十家前汉列侯的豪强考虑进去,封个爵安抚安抚,否则若刘伯升与渭北交战,不能排除有短视之人眼馋那些第五伦给不了也不会给的林苑,犯了糊涂。
“欲壑难填。”一向做事柔和的任光却一反常态,剧烈反对。
“彼辈想要恢复祖爵,甚至还想要大王如刘伯升那般,将渭北官方园囿也分了,岂能一一满足,叫麾下将士如何想?刘伯升有管过长安人死活么?”
第五伦故意留给他的长安,是几十万张嘴,根本填不满的大窟窿,投入且没有回报,就像腆着脸讨好渭北豪强一样,他们该背叛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刺。
每个人都得明白自己的基本盘,作为建国后第一次封爵,底子需要打好,制度建设是关涉到百年国运的,此乃长远;但直接置之不理也不行,毕竟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此乃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