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一眼看到了楚千城。

他冷冷地看着他，毫不迟滞地收回了扫视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爸。”

楚千城沙哑而发颤的嗓音在黄昏的晚风中飘荡，听得福馨想哭。

白发男子仿佛根本没听见，只是摇摇晃晃地前行。楚千城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白发男子走了几步，终于站住了身形。他猛然转过头来，森然望着楚千城。

“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不想要孩子的。是你妈一定要生。”

“我天啊。”福馨差点把耳机撕下来。她简直不敢想象楚千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个啥感觉。

“我知道。”

楚千城声音嘶哑。

“你知道？”白发男子身子一震，忍不住睁大眼睛。

“妈和你离婚那晚上，吵架时说过，我当时根本没有睡。”楚千城低声说。

“你……你还知道什么？”白发男子颤声问。

“妈其实也不想要我，只是想要靠我让你改行。”楚千城低下头。

“你……你都知道了？！”白发男子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我知道你牺牲了自己的梦想，只为了养大我。”楚千城仍然低着头，“而我也从小就知道失去梦想的生活，是多么悲惨。”

“……”白发男子沉默地望着他。

楚千城闭上眼睛：“所以你还是错了。你不该让我放弃梦想。”

“你的梦想，做游戏？”白发男子用力摇头，“你以为那种东西是艺术？幼稚！那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蠢货硬要把自己做的事安上高大上的头衔，证明自己没有白活。斗鸡、遛鸟、打麻将，瞎玩蓝日，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爸，我最近开发了一款全新的游戏。我想要用你的那首曲子做主题曲，并且聘请你担任音乐制作人。”楚千城勇敢地挺起胸膛，不再纠缠这永远无法争出对错的话题。

“胡闹！”白发男子大怒，“那首曲子……那首我谁也不卖，更不会卖给你的游戏公司。”

“爸，你写出那首曲子之后就转行了，但是我知道你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一旦你的音乐录入我的游戏，每天会有上千万人听，这比在任何平台的流量都大。”

“傻孩子啊。”白发男子用手按住额头，“你以为我转行完全是因为你吗？我厌倦了资本对艺术的操弄。它们不会管你的曲子为谁而写，不会管音乐的立意和背景，他们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到最后，你的音乐你的人都会面目全非。我选择做一个银行职员，是因为我想至少还做个人！”

“爸，这首曲子的版权，我有完全的掌控，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让我继续使用，我可以随时把版权还给你。但是，如果你愿意担任游戏的音乐制作人，你就可以重操旧业，做你最爱的事业。”

楚千城一脸殷切地望着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沉默了良久，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

“我二十年没做过曲，给我作词的家伙也早就不在了……”白发男子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而且，我眼看就熬到升职了。”

“爸，我有钱了，你就算退休我也养得起你！”

“我们没关系，我不用你养。”白发男子故意不去看楚千城。

“爸，我知道你虽然当初没想要孩子，但你是爱我的。你坚持把我送入大学，让我找个好工作，都是想要我过好日子。但是……”楚千城声音暗哑了下来。

“但是你一定要去做游戏……真气得我……气得我！”白发男子咬着牙望着楚千城，似乎对于当初楚千城的任性仍然怒火中烧。

“爸，这是我公司的地址。”楚千城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白发男子。

“奇物之屋集团……”白发男子看着名片，“这不就是那个……那个……很有名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楚千城充满自信地点头，“明天早上九点，我在集团大厦的录音棚等你。我有信心，你一定会喜欢我做的东西。”

白发男子看着名片点点头，一脸感慨：“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嗯，总算让我……唉。”

奇物之屋集团的共同意识似乎将一股奇异的信心注入到了白发男子的心中，他对于楚千城的埋怨无形中消解了大半。

“爸，今晚我回家给你做饭吧？宫保鸡丁和无锡排骨怎么样？”楚千城趁机问。

“臭小子，你以为我没了你连饭都吃不上？你上大学的时候，我不也自己做的饭？今晚上我让你见识见识老爷子的手艺，我……我添个青菜。”白发男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脸涨得通红，仿佛恼羞成怒。

但是片刻之后，楚千城和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千城的执着和真诚，再加上李汤米的共同意识，终于让横亘在父子两人之间六七年的寒冰融化了。

福馨迅速转过身来，动作矫健地钻入特勤车，躲到驾驶室里，幸福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她对于管理局干员的身份无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