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揭开被子,转来一张泪水洗过的脸,啜泣着辩驳,“我不是要她以我为先,我就是觉得她与没嫁人时不一样了。从前她什么事都对我讲,这几日我问她在婆家好不好,她都说好。哪有样样好的?她就是不愿意对我说,可见我们姊妹间是远了。”
林妈妈睇着她一脸天真的泪痕,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明。她是玛瑙里封住的蜘蛛,对能世事流转毫无知觉,看外头的世界总是雾里看花,懵懵懂懂。
妈妈无话可说,只管微笑着拍她。
这时候,听见花信挂起卧房的竹箔进来,“良恭想来向姑娘告个假。”
妙真的心绪被牵动,又忘了为鹿瑛伤心,揭了被子坐起来,用手刮了两下长发,踢踢踏踏趿着鞋走到外间。
出来看见良恭站在罩屏外,同时也嗅到饭香扑鼻,当下动了食欲。不再要人劝,自己掠过良恭,走到小饭厅那头,提起箸儿朝他招一招,“你告假是要做什么去?”
这倒怪了,从前但凡良恭告假她都是不过问的。良恭慢洋洋跨了门槛进来,拱手道:“回家去瞧瞧。”
“上回路过凤凰里叫你去你不去,这会怎么又想着去了?”
“家里有点事。”
“家里使人来传话了?是前头几日码头上那个人吧?他是谁?”
“是个朋友。我托他帮我照看姑妈。”
“什么朋友?”
问到此节,妙真心下一惊,才发现自己这些问题简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是什么身份,怎能如此细究一个下人的家世?她有些尴尬,暗暗抬眼窥良恭,他脸上也正有些发懵。
柴房后头里那只大狼狗一定又来讨饭了,不知谁惹了它,隔得大老远也听见他凶吠了一声。这一吠,凿碎这微妙的尴尬。
良恭握着拳“吭”地咳了一声,“朋友就是朋友,难道朋友还有三六九等之分?”
正是这话,妙真记得当时大老远看见那人,实在吓她一跳。五大三粗身段,光秃秃的脑袋上结了好几个癞疮,那脑袋像是给这些疮疤彻底毒了个遍,寸草不生。
她长这样大,还是头遭与这样面目可憎的人目光交错,简直疑心他身上的臭汗味随着这缕目光爬到了她身上来。
她不由搁下箸儿,把两条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搓搓,“那人瞧着可不像个好人,怪吓人的。”
良恭忽然歪着嘴笑一下,“那什么样的瞧着才像好人?非得是仪表堂堂相貌标志的?”
妙真见他有些嘲讽的意思,横过一眼,“我又没说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是我的朋友,想来,我大概也不算好人了?”
妙真索性直勾勾朝他望去,噙着冷笑,“你是不是好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哼,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不跟你计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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