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酆王隐匿于对岸,静静注视着契染一举一动,良久才垂下眼帘,向后退了一步,无声无息消失于黑暗中。天涯咫尺,退一步,便落回洞府之中,四壁徒然,纤尘不染,阴酆王低头沉思片刻,探出食指随意勾勒,血气涌动,虚空中浮现一枚丈许高的血茧,血丝层层消融,露出莫澜的面容,双目紧闭,气息微不可察,命悬于一线。
这些年来深渊意志的反扑渐次减少,冲击却越来越猛烈,泰卢火山“深渊之子”现身,种种变故出乎意料,始料未及,种下了日后祸乱的根源。莫澜一时失手,为“深渊之子”所噬,沾染上剧毒,便是阴酆王也束手无策,九瘴谷之行,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若非一路上韩十八以星力加以压制,只怕她撑不到此时此刻,早就毒发殒命了。
阴酆王伸手抚摸着莫澜的脸庞,心念数转,指尖甫一离开,血丝便蜂拥而至,将其裹入血茧,隐没于虚空中。权衡利弊,谋划数万载,终于迎来一线曙光,是非成败转头空,但不试上一试,又怎会心甘?她不觉将目光投向伏波江畔,光阴回溯之地,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酝酿许久,席卷深渊的风暴,才刚露出端倪,她虽有所耳闻,终非亲历,只能暗中揣度一二。
成,则一飞冲天,败,则万劫不复,饶是阴酆王千锤百炼,心如古井,此刻也不禁有些忐忑。
伏波江畔,光阴回溯一发不可收拾,梵音隆隆不绝,天地轰鸣,古佛迦耶的金身终于投入深渊,忽为虚影忽为实体,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淡金的眼眸,纤毫毕现,渊深似海,璀璨如星,静静注视着魏十七,不无欣慰之色。
魏十七举手施礼,微笑道:“见过迦耶佛祖。”
迦耶嘴唇微微蠕动,低声道:“五明宫主无须多礼。”
仿佛多年之前,初次相见,天庭云浆殿换作深渊伏波江,昔日的云浆殿主,如今执掌一宫,独占五明仙界,古佛迦耶依然于灵山脚下坐枯禅,等待着冥冥中那一线改天换命的渺茫机缘。
魏十七道:“不知佛祖莅临,有何指教?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口吻,然则眼前之人,早非昔日之人,迦耶轻轻叹息,留给他时间并不多,要消除对方心中的疑虑非是易事,不过运数已定,天机不可违,即便他再不情愿,为大势挟裹,亦只能充当过河卒。此刻退却,必遭深渊碾轧,充当过河卒,还有一线生机。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毫不掩饰悲天悯人之色,缓缓抬起右手,在魏十七眉心轻轻一点。
身在三界之地,灵山脚下,心念投入浩瀚深渊,伏波江畔,这一点耗尽神通,血丝瞬息枯萎,一十二枚血舍利退去光华,黯淡如顽石,迦耶的身影随之溃散,回溯的光阴再度向前流淌,重演一番日月轮转,沧桑更迭。
魏十七深吸一口气,迦耶费劲心机传递的讯息,尽皆印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