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道人拾起断落的小指,脸上露出坚忍之色,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他将断指塞进嘴里,直着脖子硬生生吞下肚去,这才撕下衣襟包扎伤口。周轲眯起眼睛,剑光吞吐不定,正待斩草除根,痛下杀手,忽然心中一凛,缓缓转过头去,却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轮椅上慢吞吞站起身来,扶着树干艰难地踏出半步。四目相投,周轲不觉皱起眉头,是羊护,还是郭传鳞,一时竟有些恍惚。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一清道人一溜烟远远避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连耳朵都堵起来,求个心安。安莲花昏迷不醒,四下里再无外人,周轲涩然道:“原来……你还活着……”毕竟师徒一场,相处多年,他对羊护容貌了如指掌,眉眼有七八分相似,还瞒不过周轲。
“是啊,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事到如今,小师叔还不知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人吗?”
周轲手脚冰冷,沉默良久,方才叹息道:“知道了又能怎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若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来吧!”
魏十七微微摇首,指了指安莲花,道:“我已不是华山弟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为仇雠,就当杀个干干净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带了徒弟离开檀州城,放你们一条生路。”
周轲虽觉得刺耳,却并未反驳,他打量了对方片刻,谨慎道:“听闻你已是修道人?”
魏十七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周轲道:“掌门师尊在扬州城遇到‘铜龙’江伯渠和他的徒弟阿沐,听说你在栖霞山三茅峰上露了一手道术,不过谁都不信。”
魏十七道:“那么你信不信?”
周轲目视他良久,终是放弃了试探的念头,摇首道:“若你是羊护,我说什么也不信,但你不是他……掌门师尊在找你,奉了仙城华山宗上使之命……纸是包不住火的,不论你放不放我走,迟早会暴露的,到那时……到那时……”
魏十七淡淡道:“到那时,厉轼会找上门来,李希夷也会找上门来。无妨,我在檀州城等着他们,若是来了,就永远留下吧,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新仇旧恨,刻骨仇恨,周轲心中微寒,郭传鳞不知从哪里得了传承,修得道法,敢夸下海口,井底之蛙,哪里知晓华山宗的厉害!他有意提醒几句,转念一想,多劝也是白费口舌,对方定不会领情,当下摇了摇头,弯腰抱起安莲花,掉头而去。
魏十七坐回到轮椅上,静静寻思了片刻,提气唤回一清道人,命他推了轮椅出林而去,行出数里之遥,上得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回转檀州城。天龙帮上下如临大敌,当日围攻安莲花,伤了不少人手,全靠一清道人暗中偷袭,好不容易才将其拿下,也幸亏安莲花心存仁厚,没有下狠手,伤者最多缺胳膊少腿,没有性命之虞。
不过歪打正着,安莲花此举也保全了自己的小命,魏十七不是老好人,擒下她只为逼问内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剩下的两颗迷心丹,正好用在她身上,问完了话,是杀是放,全在一念之间。放过周轲,放过他的徒弟,偿还了恩情,剩下的就是仇恨了。杀不完的仇人头,饮不尽的仇人血,既然占用了郭传鳞的肉身,快意恩仇,才能心情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