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甲公不是笨人,一对老眼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王道长看,神色蓦然变得极为难看。
其实说出那话时,王道长就开始后悔了:对于堂堂氏族而言,先人祖宗的地位重要性不言而喻,绝非一个名分那么简单,更代表着宗法、秩序、阶层等等。
这可是根基性的东西,一旦动摇,整个氏族都会摇摇欲坠,从而四分五裂,甚至最终崩塌。
但没办法,情况凶险,王道长认为该说实话。
其实类似的案例,他可是经历过好几回了:阴人问路、尸傀还魂、就说去年在东照坡草庐的判官神像,也是差不多的性质。
鬼神之道,可以通过香火祭祀而凝聚出灵性,也可以因为别的变故而生出邪性。
灵性成神,邪性入魔。
一神一魔,背道而驰,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子。
王道长不知道陈氏宗祠出了什么问题,可看当前景象,就绝对不是显灵该有的情形,更像是邪祟夜行,充满了恶意。
陈甲公瞪着他,倒没有发作,沉着脸问:“那依伱之意,该如何解决?”
王道长苦笑道:“事到如今,贫道修为低微,恐怕难以着手。”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及时抽身离开,不再趟这场浑水了。
况且,庄上还有那个人呢。
刚才呼号中,便隐约听到在叫对方的名字。
难不成,此事与陈留白有关?
这样的话,更要尽早脱身,免受池鱼之祸。
陈甲公脸色难看:“道长,你的意思是要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了?”
王道长忙道:“陈老,能帮得上忙的,贫道自会出手,可事态演变,已然失控,请恕我无能为力了。再说了,贫道这番来,主要是帮忙布置法事,可没有说要镇压邪祸的。”
四叔公冷哼一声:“王道长,你倒摘得干净。既然你负责张罗礼祀大祭,可如今出了意外,一个‘失察’之责,怎么都说不过去。”
王道长不再辩驳,反正决心已定,大不了放弃谈好的酬劳。他行走江湖多年,屹立不倒,就是识得时务,懂得进退。
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指望不上了,陈甲公一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回屋。
四叔公连忙追上来:“族长,你去哪里?”
陈甲公一字字道:“当今之计,唯有一法:请神剑!”
看着那张沟壑遍布,斑点灰褐的苍老面容,四叔公心里莫名一跳,竟感受到了几分狰狞之意……
……
泥守巷,一片静寂。
青灰色的雾气冲刷过来了,如同泛滥的洪水,裹挟着一股让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陈留白并没有睡,正在入定运功,他突有所感,立刻睁开眼睛,走出房去。
很快,二老和哥嫂都被惊醒了,赶紧跑出来,就见到堂上点燃了一盏油灯。
陈留白就坐在灯下,面色沉静无波。
“三儿,出什么事了?”
“老三,外面怎么啦?”
就在此时,外面风声呜咽,有一把凄厉的声音在喊道:“陈留白……”
听到这古怪瘆人的喊声,陈父他们的脸色骇然大变,顿时失去了血色。
陈留白站起来,笑了笑:“没事的,我出去一趟,你们留在家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迈步来到门口,再度回头:“记住,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回答!”
身子一纵,跳入了深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