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启云死在六十九岁那年。这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照料他的奴仆给他身上盖了四层棉被,他还是冷,彻骨的冷。恍惚见仿佛看见故去快二十多年的妻子虚虚吊在空中朝他漾起一抹笑,她的面容又变成少女时的样子,明艳、骄傲和不可一世,可在他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仍旧看见她眼里点滴的忐忑和脆弱,可终于……她还是变成了冷漠又疏离的样子。
秦启云在心里自嘲一笑,终究还是输了。可他现下连笑都十分费力。
秦启云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能动弹了,仿佛身体里有用不完的气力。
他疑惑地起身,看着自己不再褶皱的手掌和闻声而来的婢女。
自从小四老爷和荧红在小洲上安顿下来后,小洲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荧红带着孩子一向不言不语的,每日去给长公主晨昏定省,伺候完了就归去小院子里带孩子,日复一日地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不过荧红瞧着倒是比从前白胖了些,脸上笑模样也多了。
唯一的区别,大约是国公爷隔几日便爱来小洲上坐坐。虽然长公主向来眼不见为净,连个眼神都欠奉,叫贺姑姑备了茶水点心好生招待着便是,国公爷厌了自然会离开。
不过这样日复一日,被折腾最惨的决计不是国公爷!因为他是自己甘愿的!
可意姐儿不同!她来长公主的院子里便时常遇见国公爷。国公爷此人,在前头那几年同她说的话决计没过百,除去初见时候多问候几句,其余时候连面也见不着。
这几日就不同了。国公爷次次都说要见小四老爷,可次次都是留在正院吃茶的时候多!长公主见不着!那意姐儿也成啊!女儿的闺女,越看越像!国公爷就忍不住叫意姐儿陪他吃吃茶,说会子话。
意姐儿:你见啊你见呀,快去见啊,正院有甚么儿子?正院只有被你厌弃的正头老婆和她亲外孙女儿!没!有!亲儿子!
今日又是这个点儿,意姐儿进来时国公爷已经在里头坐着了。瞧见意姐儿来了,国公爷就冲她笑笑,蒲扇大的手在空中挥两下。
意姐儿:……
然而意姐儿还是上前,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
也不能怪她生疏,毕竟人心肉长,国公爷从前的作为以及和长公主僵冷的关系,都不能使意姐儿对他有所亲近。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突然来那么一下,意姐儿肯定不觉得他是变好了,想到要亲近长公主了?!那肯定是有甚么棘手的事儿啊!必须是要对付外祖母来了!是大房又出甚么幺蛾子?还是和圣人舅公公有关?
意姐儿边想着边给国公爷奉上小丫头新泡的碧螺春,面上带着含蓄的笑。
秦启云边吃茶边瞧着这小外孙女儿,心道:这脸颊上的梨涡都和乖女儿一模一样!
秦启云便和蔼地冲意姐儿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浑厚低沉道:“往后得空了常去外祖父的院子瞧瞧!外祖父那头有书看!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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