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返回树下,对李侠客道:“兄弟,你也出来耍耍罢!”
李侠客笑道:“我这点微末之技,就不敢在大师面前献丑了。”
鲁智深道:“忒不爽快!纵是不展示拳脚,好歹做做耍子,说个笑话来听,那也算过得去!”
李侠客道:“我倒是会唱一首曲子,唱给大家如何?”
鲁智深喜道:“那也成!”
当下李侠客手指在青石上轻轻敲击,唱出一首曲目来:
“漫搵英雄泪,
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
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
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
来去无牵挂。
哪里讨,
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
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首曲子一波三折,婉转悠扬,虽然精巧,但从李侠客口中唱来,却又多了几分英雄气概。
不过此曲虽妙,毕竟多了几分寂寥惆怅之意。
几个泼皮听了,不住鼓掌叫好。
鲁智深也曾听过几回曲子,但听的都是市井俚语之词,绝少阳春白雪之调,今天李侠客开口唱曲,他心中好奇之余也多了一分叹息:“果然他是大户人家子弟,虽然是大好男儿,但毕竟还藏有几分脂粉气!男子汉大丈夫,唱这软绵绵的小曲儿,能有什么意思?”
他心中本来有点不以为然,但是李侠客一开口,鲁智深便是一愣,只觉得这曲子虽然好听,却多了几分寂寥悲壮之意,尤其是唱词讲究,好像一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去了,一霎时,自己跟随老种经略相公前半生的事情一一浮上心头。
他自幼父母双亡,后来为了吃口饱饭,加入了军队,跟随种师道的种家军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后来竟然一路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那当真是威名赫赫,响彻一方。
只是后来误事,出了差错,官职一免再免,成了军营里的一个小小的提辖军官,跟随小种相公讨口饭吃。只是脾气暴躁,一直不曾收敛,更兼眼高于顶,傲气逼人,真要说朋友,简直一个也无!
倒是渭州城内见到的九纹龙史进算得上一个自己,但也就是与九纹龙史进还有李忠等人在酒楼饮酒,却引出了金翠莲父女被郑屠欺压的事情来。
他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当即找到郑屠,不合言,三拳打死了,最后只得卷包袱逃命,后来在金翠莲的男人帮助下,出家五台山,当上了和尚。
不过他在五台山上酒肉难戒,大闹五台山,醉打山门,推到了菩萨,打烂了金刚,将寺内宾客也吓走了大半,智真长老无奈,修书一封,赶他下了五台,来东京大相国寺讨个差事。
从五台山上走下之时,鲁智深心中实在悲凉,常人只看他撒泼打闹,怎知他心中苦闷?
后来在路上又多管闲事,瓦罐寺里差点被生铁佛崔道成和飞天夜叉丘小乙打死,后来多亏了九纹龙史进,两人合力之下,才打死一僧一道,火烧瓦罐寺。
他这一路行来坎坷不断,恰如他半生写照,无一刻是安顿时候,风波不断,险恶重重,孤孤单单,连一个诉说心事之人都没有!
李侠客这首曲子恰恰就是他这段时间的写照,即便是鲁智深为人粗鲁,胸无点墨,此时听了也是思绪纷纷,呆坐树下,沉默不语。
众泼皮见鲁智深神情有异,欢笑的声音渐渐放低,不知这豪爽的师父为何听到这个曲子后,一脸深沉。
鲁智深沉默片刻,只是喝酒,接连喝了几碗,一语不发。
便在此时,不远处一株绿杨柳上老鸹喳喳乱叫,扰的心烦。
鲁智深不在沉默,将思绪尽数收敛,抬头看向乌鸦群,骂道:“这贼鸟,聒噪的很,扰乱洒家清净!”
张三、李四等人道:“师父稍等,我等上树,把这些老鸹窝打下来便是!”
鲁智深站起身来,走到垂杨柳前,仔细打量一番,道:“哪那么麻烦?待洒家把它拔出来便是。”
张三道:“师父,你是出家人,不好说谎话。前段时间,我吹牛说能吃下两个西瓜,结果吃完两个,拉了三天稀!可见说大话不好收场!”
李四也道:“对,对,对,莫要逞强,伤了筋骨!”
鲁智深道:“拔棵树而已,有什么大话不大话?”
他在树下撸起袖子,弯腰塌背,双手一上一下将这株大树拢了,双臂猛然用力,身子抬起,便听的“扎扎扎”声响个不停,树下地面不住松动,树根断裂声不绝于耳,一株大树眼看着被鲁智深从地下生生的拔了出来。
现场几个泼皮混混看的目瞪口呆,禁不住双膝发软,跪地参拜:“师父,您是活佛在世啊!没有千万斤的力气,如何能拔起这株大树?”
便是在墙外也有人大喝出声:“好大和尚!好大气力!”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名汉子站在塌了一角的围墙处大声喝彩,现场泼皮混混都认识此人,知道他是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