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你说我这一生,可有真自在的时候?”陈宝福笑罢,又问道。
“只有混沌的时候。”
“是极,是极。”陈宝福似是大彻大悟,似悲似喜,“我这一生根本没有自在的时候,卖身为奴前的几十年,看似自由自在,如今看来,照样是身体枷锁,实在是荒唐,荒唐。”
“小时候我问我爹,为什么那么一根细细的绳子便能拴住一头牛,让其在田野间劳作一生,我爹告诉我说是牛鼻子软,怕疼。”
“如今看来,牛和我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有各自的软肋,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从未得过自由,从未得过自在。”
陈崇虎摇了摇头,宽慰道:“若照汉子你这般说,世上哪有什么人是真自在的,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以命争衡,这不怪你。”
“不,还是有可以做主的,”陈宝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那日他们欺我父亲,我不敢与他们争论,虽说是母亲压住了我,但没人比我自己清楚,是我自己先心生怯懦。”
“那日草堂之上,他们占我田地,对我拳脚相加,我也不敢拾刀一把,与他们鱼死网破,我惜命,我怯懦。”
“在至后来,为虎作伥,也有羞愧不忍之意,却无血勇反抗之心,终是同流合污,令人不耻。在这一件件的其中,至少有一点,我其实是可以做主的。”
“我可以选择勇敢。”
陈崇虎叹了口气,顿了顿,说道:“虽是残酷,但有一言不得不说,你不过凡夫俗子,身后没有依凭,手上没有力气,从哪里能得来勇气?这怪不得你。”
“不,好汉,”陈宝福摇了摇头,“我死后,执念不散,随着这枚哨子,人间浮沉几十载,远比我生前见识的多,我终于明白了一点,人皆尚勇,盖因勇气难得。”
“但这种勇,须是凡夫之勇,不能是帝王将相之勇,也不能是您这等好汉豪杰之勇,若是有一朝,最怯懦,最苟且偷生的汉子,都拥有了这等勇气,那枷锁,也就不攻自破了。”